祭坛上一片寂静,只有那颗光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兽皮卷轴上的《西南夷贡图》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失落文明的辉煌,那面暗金铜镜和中央的光珠更是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历史价值与神秘力量。任何一件流传出去,都足以在考古界和收藏界引起轩然大波。
金万贯看着那三样东西,呼吸粗重,眼中闪烁着极度挣扎的光芒。商人的本能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带走它们”,但脑海中回荡着刚才那魂忆潮涌中感受到的悲壮与托付,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胖脸上肌肉抽搐,最终颓然低下头,喃喃道:“他娘的……这玩意儿,烫手啊……”
陆知简紧紧攥着《西南夷贡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作为一名学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件物品无可替代的学术价值。但他更明白,句町人耗尽最后国运,布下这铜鼓葬河之局,绝非仅仅是为了留下几件珍贵的“文物”。他们是想让后人“理解”他们的文明,承认他们的历史地位。
“如果我们带走铜镜和魂核,这维持了数千年的集体意识可能会消散,外面那些铜鼓阵列、甚至整个水脉声波系统都可能崩溃。”公输铭冷静地分析着后果,“而且,如何解释它们的来历?怀璧其罪。”
玄尘子拂尘轻摆,叹道:“万物有灵,何况是汇聚了一国执念之魂。取其物,则断其根,恐有伤天和。我等闯入此地,承其记忆,知其悲壮,已是一场因果。若再行掠夺之事,于心何安?”
罗青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为萧断岳检查着背后的伤势,她的态度已然明了。萧断岳龇牙咧嘴地忍着痛,瓮声道:“老子虽然喜欢宝贝,但这种拿整个部落的魂换来的东西,拿着睡觉都不踏实!”
林闻枢和云梦谣感受最深,他们一个被信息流冲击,一个与亡魂共情,此刻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丁逍遥身上。
丁逍遥凝视着那颗代表句町古国最后印记的光珠,雷纹左眸平静无波。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他们想要的,不是珍宝重现天日,而是历史得到正名。”
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拿任何一件物品,而是轻轻拂过那卷《西南夷贡图》的边缘。
“我们带走这个。”他的手指点在兽皮卷轴上,“将句町的辉煌与骄傲,将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过的强大文明,带出去,公之于世。让史书,为之改写。”
“那这铜镜和魂核……”陆知简有些不舍地看着另外两件。
“让它们留在这里。”丁逍遥的语气斩钉截铁,“铜镜是句町王权的象征,魂核是万千子民的归宿。这里是他们的圣坛,是他们的根。我们无权带走,也不应打扰。”
他看向那颗光珠,仿佛在与那沉寂下去的集体意识对话:“你们的历史,由我们带出去。你们的灵魂,在此安息。”
仿佛听懂了丁逍遥的话语,那颗光珠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种温和、释然的波动。那一直萦绕在耳边的、苍凉的古老吟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平和、悠远,仿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即将融入永恒的宁静。
众人沉默着,心中却都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金万贯虽然肉痛,却也莫名地感到一阵轻松。
陆知简小心翼翼地将《西南夷贡图》重新卷好,用那根暗红色丝带系紧,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郑重地放入自己贴身的多层防水袋中。
“我们该离开了。”丁逍遥最后看了一眼祭坛和三件物品,转身走向那摇晃的浮桥。
来时为了探寻秘密,心怀警惕与欲望;离去时背负着一段沉甸甸的历史,心中充满了敬畏与释然。
沿着浮桥返回,再次经过那些凝固的石俑身旁,它们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但那股肃杀之气已然消散,只剩下一种永恒的悲壮与苍凉。
穿过石阶通道,重新回到那片布满铜鼓的平台。平台上一片狼藉,记录着不久前的惨烈战斗。但此刻,那些静止的铜鼓不再令人心烦意乱,反而像是一排排沉默的墓碑,诉说着过往。
他们没有停留,沿着原路返回。经过那已经停止轰鸣的“声之眼”穹窿,攀上冰冷的青铜闸门顶盖,沿着来时的狭窄通道艰难前行。
当最终推开被碎石半掩的入口,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草木气息的、微凉的空气时,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月光洒落在喀斯特洼地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回头望去,那隐藏着句町古国最终秘密的入口,依旧掩藏在藤蔓与乱石之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这么……结束了?”金万贯看着那漆黑的洞口,有些怅然若失。
“不。”丁逍遥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声音低沉而坚定,“对我们来说,是结束了。但对句町古国来说,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陆知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份沉重的兽皮卷轴,他知道,离开这里之后,他将肩负起一项重要的使命——让一段被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
夜色深沉,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带着满身的伤痕与疲惫,更带着一段足以震动世人的历史真相,缓缓消失在南疆茂密的丛林之中。
身后的铜鼓葬河,重归永恒的寂静。只有那无声的流水,或许还在低声吟唱着那首古老的《引魂渡》,守护着一个文明最后的尊严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