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狭窄而潮湿,仅容一人弯腰通行。岩壁触手冰冷,渗着水珠,与身后那片恢弘而诡异的地下空洞判若两个世界。我们一个接一个,沉默地在这条天然形成的岩缝中艰难前行,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陆知简最后独自立于星辉地脉之上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那非人的眼眸,流转的暗金纹路,以及那句“不能远离此地星轨范围”,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留下沉甸甸的担忧与无力感。
黑暗吞噬了视线,只有手电光柱在崎岖的岩壁上晃动,映照出彼此疲惫而苍白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菌类繁殖的微甜腐败气味。脚步声、喘息声、以及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是这死寂通道里唯一的声响。
没有人说话。萧断岳打头,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背脊明显比之前更加紧绷,工兵铲紧握在手,警惕着前方未知的危险。金万贯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看队伍,确保没有人掉队,他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但眼神里的惊悸未散。
罗青衣走在中间,她不仅要照顾自己手臂上的划伤,还要分神留意林闻枢肩膀上那处被尸蟞咬伤、已经敷上她特制药膏却依旧隐隐发黑的伤口,以及公输铭脸上被石屑划出的血痕。她的药箱在之前的混乱中损失了大半,剩余的药品必须精打细算。
公输铭抱着那本缺失了关键一页的古籍残卷和记录着星图的防水布,神情恍惚,似乎还沉浸在陆知简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和星官文明的震撼之中。林闻枢则戴着仅剩的一只还能工作的耳机,努力捕捉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声响,他的听觉是我们此刻最重要的预警系统。
玄尘子和云梦谣断后。玄尘子面色沉凝,不时掐指推算,又回头望向那早已看不见的来路,仿佛在担忧陆知简的状态,又像是在警惕着什么。云梦谣的蛊虫安静了许多,但她腕间的银镯却偶尔会发出极其轻微的、自主的震颤,仿佛在回应着岩层深处某种无形的波动。阿米尔老向导被护在队伍中央,他沉默地走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知是在为陆知简的命运哀伤,还是在为离开了那片被诅咒又神圣之地而庆幸。
这条裂缝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时而向上,时而向下。空气逐渐变得清新,湿度也在下降,这让我们精神一振——这意味着我们在靠近地表!
“有风!”走在最前面的萧断岳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高原特有清冷干燥气息的气流,从前方黑暗中吹来。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又前行了约莫半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自然的光亮!那光亮极其微弱,像是从极远的缝隙中透入,但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后,这无异于指路的明灯。
我们朝着光亮处奋力前进。裂缝逐渐变得宽阔,最终,我们钻出了洞口,重新回到了帕米尔高原的怀抱!
此刻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深邃的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雪山的轮廓在星光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微光。寒冷而稀薄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自由的味道,却也让人瞬间感受到了高原夜间的刺骨寒意。
我们贪婪地呼吸着,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壁,我们出来的洞口被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半掩着,若非亲身从内而出,绝难发现。
“我们……出来了?”金万贯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短暂的喜悦之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我们在哪里?该如何与外界取得联系?装备几乎损失殆尽,食物和水所剩无几,多人带伤,尤其是林闻枢,他的伤口需要尽快得到专业处理。
“必须先确定方位,找到路。”我借着星光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和星辰方位,试图与我们进入陨铁观星棺区域前的位置进行比对。
就在这时,林闻枢突然猛地摘下耳机,脸色剧变,低声道:“有动静!东北方向,大约一公里外!有引擎声,不止一辆车!正在朝这个方向过来!”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提了起来。是敌是友?是巧合还是追踪?
我们迅速熄灭所有光源,借助岩石的阴影隐蔽起来,屏息凝神。
引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几道雪亮的车灯刺破黑暗,在山坳外的坡地上晃动。从引擎声音判断,至少是三到四辆性能良好的越野车。
车子在我们所在山坳上方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开关声,脚步声,还有低沉的、经过对讲设备过滤的对话声隐约传来。
“……信号最后消失区域就是这附近……”
“……仔细搜索,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要放过……”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姓丁的和他身边那些人……”
话语断断续续,但内容却让我们遍体生寒!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来者不善!
萧断岳握紧了工兵铲,眼神锐利如鹰。罗青衣已经将几根淬了麻药的银针扣在指间。玄尘子和云梦谣也各自做好了准备。
对方人数不明,装备精良,而我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硬拼绝非上策。
“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洞口。”我压低声音,快速做出决定,“林闻枢,留意他们的搜索路线。萧断岳,金万贯,准备制造混乱,引开他们。其他人,跟我来,我们绕到他们侧翼,找机会脱离!”
归途,并未因为离开地下而变得平坦。新的危机,如同帕米尔高原上悄然弥漫的晨雾,再次将我们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