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风卷过湖面,带走最后一丝篝火的余温,也带走了护送公输铭离开的那支小队。营地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我、萧断岳和玄尘子三人,以及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了血腥、药味与“沉渊髓”异味的复杂气息。
萧断岳靠坐在树干上,罗青衣临走前给他注射了强效镇痛剂,此刻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凶悍未曾稍减,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却更加危险的猛兽。他肋下的伤口被重新严密包扎,但每一次呼吸仍能看出隐忍的痛苦。
玄尘子天师盘坐在一块兽皮上,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他之前为预警和卜算消耗了太多心神,又接连受到湖底邪异力量的冲击,此刻只能勉强维持最基本的调息,无法再提供更多助力。
我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装备,除了随身的武器和少量应急物品,大部分专业设备都被林闻枢他们带走了。我们三人,一个重伤,一个虚弱,一个状态不满,被困在这危机四伏的湖边,还要监视着水下那不知何时会再次暴动的恐怖存在,以及提防可能去而复返的“清理者”或是马三元可能留下的后手。
形势,前所未有的严峻。
“丁老弟,接下来什么章程?”萧断岳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看向那片在渐亮天光下愈发显得深邃墨蓝的湖水,缓缓道:“等。等罗青衣那边的消息,等公输铭的情况稳定,也等……马三元下一步的动作。”
“那老狐狸,肯定没说实话。”萧断岳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那什么‘沉渊髓’,屁用没有!我看他就是想借我们的手去探路,消耗那鬼东西的力量!”
我点了点头,马三元的嫌疑确实最大。但他主动提供安全屋救治公输铭,又显得不合逻辑。除非,公输铭对他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或者,他需要维持表面上的合作关系,图谋更重要的东西。
“玄尘子天师,”我转向闭目调息的老天师,“您对那‘邪瞳’,可还有更多感应?”
玄尘子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惊悸:“那物……非此界常理可度。其气息古老、混乱、充满毁灭与……饥饿。老道只能隐约感知,它被黑曜石棺椁束缚,但束缚之力,正在缓慢衰减。每一次被惊扰,都会加速这个过程。”
束缚在衰减?这可不是好消息。一旦那“邪瞳”彻底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沉声道,“但在找到可靠方法之前,不能再轻易下水。”
白天在压抑的等待中度过。我们轮流休息和警戒,处理伤口,搜集柴火和干净的水源。林闻枢每隔几小时会通过卫星电话简短汇报一次情况:公输铭已安全抵达马三元位于几十公里外废弃林场的“安全屋”,罗青衣和云梦谣正在全力施救,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公输铭的大脑活动微弱,处于深度昏迷。马三元提供了不少医疗物资,表面上积极配合。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合作”的方向发展,但这平静之下,总让人觉得不安。
傍晚时分,卫星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马三元亲自打来的。
“丁老弟,公输小友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但需要一种特殊的药材‘冰魄血竭’才能彻底唤醒受损的神魂。此物只生长在阿尔山主峰附近的雪线之上,极难寻觅。”马三元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老夫已让阿奴和陆知简前往寻找,但人手不足,且那主峰区域多有古怪,老夫担心……”
冰魄血竭?我从未听过这种药材。是确有其物,还是马三元调虎离山的借口?他把阿奴和陆知简派走,罗青衣和云梦谣要照顾公输铭,林闻枢需要操作和维护安全屋的设备(据他说马三元的安全屋有不少高科技玩意儿),等于把他身边和我们这边的人都支开或牵制住了。
“马老板需要我做什么?”我直接问道。
“老夫想请萧兄弟走一趟。”马三元道,“萧兄弟身手不凡,龙煞之气对雪山阴祟亦有克制,有他同行,取得‘冰魄血竭’的把握更大。公输小友的伤势,拖不起啊。”
让萧断岳离开?我心中警铃大作。萧断岳是我们目前最主要的战力,他若离开,湖边就只剩下我和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玄尘子!
我捂住话筒,快速将情况低声告知萧断岳。
萧断岳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虚弱的玄尘子,沉声道:“我去。公输不能有事。你和天师……小心。”他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风险,但为了救公输铭,他愿意冒险。
我对着话筒道:“可以。但我们需要约定联络时间和方式,确保信息畅通。”
马三元爽快答应,并提供了详细的汇合地点和联络频道。
挂断电话,气氛更加凝重。
“这分明是调虎离山!”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把我们的人一个个调开,肯定有所图谋!”
萧断岳开始整理简单的行装,将一些罗青衣留下的伤药和必需品塞进背包:“我知道。但公输铭的命在他手里,我们没得选。”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沉毅,“保护好天师,也保护好你自己。我会尽快回来。”
没有多余的告别,萧断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密林中。
现在,湖边只剩下我和玄尘子天师两人了。
夜幕降临,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天池和周围的森林彻底吞噬。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湖面死寂,但那死寂之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我拨旺了篝火,将玄尘子安顿在火堆旁最暖和的位置,自己则握着分土爪,靠在一块岩石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和那片墨蓝色的水域。
马三元,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费尽心机将我们的人一一调离,是想独自对这黑曜隐棺和那“邪瞳”下手吗?还是说,你另有同伙,准备趁虚而入?
冰冷的夜露打湿了我的肩头,但我毫无睡意。我知道,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分兵两路之后,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我和玄尘子,就是这棋盘上,最后两颗孤零零的棋子,等待着未知风暴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