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烟尘如同不愿散去的幽灵，在午后斜照的光柱中缓缓旋舞，将惨烈的战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黄之中。
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层薄幕，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仿佛连光线都被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撕扯得支离破碎。
刺鼻的灰尘味、淡淡的血腥味、烧焦的糊味以及一种类似臭氧的奇特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股令人喉咙发紧、胃部抽搐的怪异味道，顽固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无声地诉说着暴力与破坏的余韵。
石小凡的右手，稳稳地、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器械找到了唯一的落点，紧密地贴合在铁牛那依旧散发着高热、布满粘腻汗水与混合着灰尘污垢的后颈皮肤之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奇特，粗糙得像是打磨过的砂岩石，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惊人的坚韧与弹性，仿佛下面包裹的不是寻常的血肉与骨骼，而是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生物合金与高密度聚合物的混合体。
即便它的主人已经彻底昏迷，意识沉入无边黑暗，这具曾经承载着恐怖力量的躯壳，依旧顽固地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强悍痕迹。
微微的温热感透过皮肤传来，像是一台刚刚停止轰鸣的巨型引擎，余温未散，暗示着其内部曾蕴含过的可怕能量，此刻正如退潮般缓缓消散。
他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沾满灰尘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将外界所有的嘈杂、远处那些压抑不住的惊呼、以及那些混合着极致恐惧、敬畏、狂喜的复杂目光，全部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在他感知中迅速缩小，最终只剩下掌心那一点接触传来的微妙震动，以及自身内部奔流的能量与那种亟待吸收、融合新力量的原始渴望。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凝练如百炼精钢，如同将所有的意念、意志、灵魂力量压缩成一根无限细、无限尖锐、无坚不摧的探针。
这股意念的尖针穿透皮肤、肌肉、骨骼的阻碍，精准而坚定地刺入那接触点，向着铁牛身体最深处、那蕴藏着其力量本源的核心区域探索而去。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小心和操控力，仿佛在拆除一枚极其精密的炸弹，既要突破对方身体本能的能量屏障——即便主人昏迷，这种源于生命最底层的防御机制依然如同堡垒般顽固存在——又要避免引起不可控的能量反噬或浪费，确保将这珍贵的力量本源完整地剥离、吸收。
“掠夺。”
没有声音，只是一个无比清晰、冰冷、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念，在他灵魂最深处、在那象征着异能本源的核心区域轰然响起，如同向某个隐藏在宇宙底层规则之中的、冰冷而古老的法则发出了不容抗拒的召唤。
仿佛触动了某个设定好的、玄奥无比的开关，连接了两个不同能量体系的桥梁在瞬间搭建完成。
下一秒！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体验的恐怖热流，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地底熔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又如同沉睡的灭世火山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洪流顺着他的掌心劳宫穴，蛮横无比、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地冲入他的手臂经脉！
这股新生的力量洪流，与之前掠夺“快速记忆”或“心算”能力时那种相对温和的、偏向信息流或技巧感悟的传输截然不同！
这是最为原始、最为霸道、最为狂暴的纯粹力量本源！是最根植于生命肉体力量的精华！
它灼热！滚烫！仿佛奔腾的、沸腾的钢水，又像是浓缩的液态雷霆！
所过之处，带来一种经脉被强行暴力拓宽、肌肉纤维被瞬间撕裂又在某种规则力量下瞬间重组的剧烈胀痛感和灼烧感！
那种痛苦，深入骨髓，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拆开又强行拼接，进行着翻天覆地的改造！
石小凡猛地咬紧牙关，牙根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密集的冷汗，潮红的脸色下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完全压抑的痛苦扭曲。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起来，必须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勉强保持蹲姿的稳定，不至于瘫倒在地。
这种强行注入的、过于庞大的力量本源，带来的痛苦远非前几次掠夺可比，仿佛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体都要被这股狂暴的洪流彻底撑爆、碾碎！
但这极致的痛苦之中，又诡异地夹杂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以恐怖速度疯狂攀升的极致快感！一种掌控一切、毁灭一切的原始欲望伴随着力量的奔涌而躁动！
这股力量的洪流，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和目标，主要涌向他的四肢和躯干，急切地要去强化最适合承载它的部位，完成宿主的更迭与强化。
他清晰地“内视”到，自己双臂的肌肉纤维在疯狂地蠕动、压缩、重组，变得更加致密、更加坚韧。
每一条肌束都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剔除杂质，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爆炸性力量！
手臂的轮廓似乎都微微膨胀了一圈，变得更加线条分明，犹如雕塑，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双腿的骨骼仿佛在发出细微却持续的嗡鸣，密度在急剧增加，变得更加坚硬，足以支撑更强大的爆发力和承受更猛烈的冲击！
脚掌踩在破碎的地砖上，感觉大地都变得更加“柔软”了些，似乎稍一用力就能踏碎地面。
躯干的核心肌群——腹肌、背肌、腰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强韧厚实，如同被反复锻打拧紧的百炼钢丝绳，能够将全身骤然暴涨的力量完美地整合、传导，形成一个协调而恐怖的整体发力结构！
甚至连他的骨架，似乎都在默默承受着这股力量的洗礼和改造，变得更加坚实，能够作为最可靠的框架来承载这新生的、澎湃的巨力！
这不仅仅是量的简单增加，更是质的彻底飞跃！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微小却关键的提升！
这股力量的涌入、改造与融合，持续了足足近二十秒，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而煎熬，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新生的狂喜。
当那灼热狂暴的洪流终于渐渐平息，如同奔腾的江河最终汇入了浩瀚的海洋，完全融入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彻底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后。
石小凡才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深处，仿佛有熔岩流淌过后留下的暗红色余烬在闪烁跳跃，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澎湃汹涌的力量感，在他体内每一个角落奔腾咆哮，让他甚至需要极力克制、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和微小的动作，才能初步适应这具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沉重”、如此强大的身体。
仿佛稍微用力呼吸，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破坏，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既美妙又危险。
他轻轻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新生的敬畏感，松开了按在铁牛后颈的手。
那粗糙而坚韧的触感似乎还残留指尖，带着一丝余温。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轻轻握紧了右拳。
咔吧…咔吧…噼啪…
一连串清脆而密集、如同劲弓拉满、又如同钢铁断裂般的骨节爆响，从他指关节、腕关节、甚至小臂处迸发出来。
声音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响亮、都要有力、都要令人心惊！仿佛那拳头里握着的不是血肉，而是即将爆炸的能量块！
一种无比清晰、无比真实、无比强烈的感觉——如同本能般烙印在他的神经里——告诉他：
现在这随意一握拳所蕴含的力量，就远超过去全力一击！
若是调动那新生的力量全力挥出，足以轻易打穿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墙壁！甚至可能更强！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水分的、足以碾压大多数物理阻碍的绝对肉体力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皮肤似乎没有太大肉眼可见的变化，依旧相对白皙，但底下蕴含的能量和密度，却已是天壤之别。
他能感觉到皮肤底下奔流的力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和坚实感。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整体体重都似乎增加了不少，双脚踩在破碎的地砖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沉重感，仿佛生了根，与大地连接得更加紧密。
这就是“强效力量”吗？
从铁牛身上掠夺来的、最核心的、最本源的异能！真正属于超凡范畴的肉体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
全身的大关节都发出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如同久未上油却突然承受巨力的机械正在重新磨合。
如同一台尘封已久、刚刚被重新启动的战争机器，正在缓缓苏醒，每一个零件都在适应新的负荷，适应着这具陡然间变得无比强大的崭新容器。
一种淡淡的、能够掌控局面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他再次低头，目光落在脚下昏迷不醒的铁牛身上。
此刻的铁牛，虽然体型依旧庞大得异于常人，肌肉的轮廓和骨架依然远超常人的魁梧。
但那种迫人的、令人窒息的力量感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凶暴气场，却如同被戳破的巨大气球般，彻底消失不见了。
那种无形的、属于异能者的独特“势”已经消散，只剩下物理上的庞大。
他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具被抽走了最核心引擎的空壳，虽然依旧比普通壮汉要强壮许多，但已经彻底失去了那种超凡脱俗、非人般的恐怖特质。
从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型异能者，跌落回了一个……只是比较强壮的普通人范畴，甚至可能因为本源被夺而比普通壮汉更显虚弱。
尤其因为后颈遭受的重创和异能被连根拔起般的掠夺，他的气息变得异常萎靡。
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透着一股死寂般的灰败，仿佛生命力也随着异能的消失而大幅流失。
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泞的落差，这种失去立身之本的空虚与脆弱，比直接杀了他，或许更让这种以力量为傲、信奉绝对暴力的人感到彻底的绝望和崩溃。
石小凡目光冰冷地扫过铁牛，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的冷静与漠然。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手下兄弟的残忍。这是黑暗世界用鲜血书写的不变铁律。
回想刚才的战斗，凶险万分，若非自己恰好拥有空间异能进行周旋拉扯，又机缘巧合下找到了用火焰灼烧其伤口薄弱点加以克制的方法，那么今天倒在这片废墟中的、甚至被那恐怖拳头砸成肉泥的，就是自己，以及所有忠心跟随自己、此刻正在欢呼的兄弟们。
那凄惨的场景，他仅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感到一阵寒意。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经过冰淬的利刃，缓缓扫向远处那些依旧处于极度震惊和恐惧中、如同石化般不知所措的西区混混们。
这些人是跟着铁牛一起来壮声势、或者说来等着接收“胜利果实”、顺便趁火打劫、打砸抢掠的。
此刻却如同被雷霆劈过的蛤蟆，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无人敢上前一步，甚至无人敢与石小凡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目光对视，生怕那目光的主人也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或者直接将自己如同垃圾般碾碎。
石小凡的声音响起，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新获得的、深沉内敛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威严，清晰地穿透弥漫的烟尘，传遍全场的每一个角落，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把他抬走。”
他微微侧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铁牛，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件无用的垃圾，没有丝毫波澜。
“回去告诉耿彪。”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胆寒的警告。
“这，就是挑衅我的下场。”
“如果他嫌自己命太长，或者觉得他背后那个藏头露尾、只敢派手下送死的所谓‘血刃’组织，真能保住他那条烂命……”
石小凡顿了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那些噤若寒蝉、几乎要瘫软在地的西区混混，将他们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
最后再次定格在昏迷的铁牛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如同最终审判：
“尽管再来。”
“我随时奉陪。”
“我不介意，让西区……从此换个主人。”
话音落下，全场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冰冷的宣言冻结了，时间也为之停滞。
那些西区混混如蒙大赦，又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瞬间惊醒。
几个人手忙脚乱、战战兢兢地跑过来，眼神惊恐涣散，动作笨拙僵硬。
几乎是抬一头死去的壮硕野牛一样，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喊着一二三，才勉强将那沉重无比的铁牛抬离地面。
他们头也不敢回，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如同后面有厉鬼追赶般，迅速逃离了这片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如同地狱般的废墟，甚至连句狠话都不敢留下。
留下的只有一地的狼藉、弥漫的恐惧和一个刚刚树立起的、不容挑衅的威严。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暗影商会这边，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同积压的火山般猛烈爆发出来！
不知是谁先带头，发出了一声撕裂般、充满激动和狂喜的呐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凡哥威武！！” “太厉害了！凡哥！您真是神了！！” “我们赢了！！我们活下来了！！” “暗影商会万岁！”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对强大领袖近乎神明般的崇拜、以及扬眉吐气的激动，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兄弟们互相拥抱，用力捶打着对方的胸膛，许多人眼眶通红，流下了混合着激动与后怕的泪水，那是压力彻底释放的表现。
之前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的绝望和恐惧，此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聚力、高涨的士气和强烈的归属感！
刘三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瘸一拐地（刚才躲避时不小心摔到了）跑过来。
声音哽咽，充满了无限的敬仰和后怕：“凡哥！您没事吧？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爷保佑！我刚才……我刚才真的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抹着眼泪，但眼神里的兴奋、狂热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无法掩饰，仿佛年轻了十岁。
石小凡摆了摆手，制止了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话。他虽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精神上的高度疲惫和之前战斗的巨大消耗是真实存在的。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的尘埃和血腥味似乎也更加清晰了，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他环视四周，看了一眼一片狼藉、几乎被彻底摧毁、沦为真正废墟的台球厅，眉头微微皱起。
崭新的装修、昂贵的设备、投入的心血……这一切都在刚才那场短暂而狂暴的战斗中化为了乌有，损失惨重。重建需要时间、金钱和精力。
“清理现场，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隐患。优先救治伤员，统计详细损失。”他言简意赅地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稳定沉着，给人带来安心的力量。
“死去的兄弟， triple （三倍）厚恤，务必安排好他们的家人，孩子老人商会负责到底。”
“受伤的，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商会全力负责，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得到最好的治疗和康复。”
“是！是！凡哥！您放心！我马上办！保证每一项都办得妥妥当当！”刘三连忙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声音都洪亮了许多，充满了底气和干劲，仿佛有了主心骨。
他立刻转身，开始大声指挥着激动却又努力保持秩序的人群忙碌起来，虽然现场破败，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希望、力量和一种焕然一新的精气神。
石小凡则独自走到一处相对完整、还能靠着的断墙边，微微闭上眼睛，后背靠在冰冷的断壁上，默默感受着体内那如同蛰伏巨兽般澎湃的新生力量。
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似乎都更加清晰有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沉稳而充满力量，如同战鼓擂响。
他需要时间，来彻底熟悉、磨合和掌控这份突如其来的、庞大的强大力量，做到精细操控，收放自如，使之真正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需要小心驾驭的负担。
然而，力量的提升带来的不仅仅是喜悦和安全感的提升。
冷静下来后，他知道，击败并掠夺铁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甚至可能无意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引来了更强大的关注。
“血刃”……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名字，如同更加沉重的阴影，随着铁牛的失败和被剥夺能力，而更加清晰地笼罩下来，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寒意。
一个能随意派出铁牛这种级别力量型异能者的组织，其底蕴和实力绝对深不可测，远超现在的暗影商会，不容小觑。
而自己如此彻底地击败并掠夺了他们的成员，无疑是与之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再无转圜余地。
未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险，更加危机四伏。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止一个“铁牛”，或者会是更诡异、更难以对付的角色。
但他紧紧握了握拳，感受着那足以撼动墙壁、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在指间凝聚涌动，眼神却越发变得坚定、冷静和深邃，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退缩只会迎来毁灭。
唯有力量，不断增长、不断精纯的力量，才是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生存下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一切、探寻自身异能最终真相的最根本语言和唯一途径。
而现在，他掌握了更多，也站上了更高的起点，同时也看到了更广阔也更危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