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一缕金辉扒着山谷边缘溜下去，把废弃村落的残垣断壁拖出老长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凶兽，爪子都快挠到石屋墙根了。空气冷得扎脸，混着草木和湿土的腥气，跟之前码头的血味、海水的咸涩、地下河的霉味完全是两码事——静得让人发慌，恍若隔世。
颜如玉咬着牙半搀半扶着苏临，跟在鹰瞳身后钻进村落中央那栋石屋。屋里积的灰能埋住脚脖子，陈设简陋得只剩断桌残椅，但墙是实打实的石头垒的，至少能挡挡风。
鹰瞳手脚麻利，抄起背包里的压缩毛巾蹭掉块地面，“啪”地铺开防水布，小心翼翼把苏临扶着躺下。又摸出高能量糊和净水片，蹲在角落默默忙活，动作轻得怕惊动谁。
苏临靠在墙根，眼皮耷拉着调息。脸还是白得像纸，但呼吸比之前匀实些——那股常人没有的恢复力在慢慢起效。可肩膀上的伤口还翻着红肉，看着就疼，没个几天好不了。
颜如玉挨着他坐下，膝盖抱在怀里，盯着窗外沉下去的夜色，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前几天还是说一不二的集团总裁，现在却成了躲在荒山野岭的亡命徒，人生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翻得底朝天。
恐惧、委屈、迷茫……这些情绪缠得她喘不过气，可最后都绕着身边男人的呼吸声散了——就这平稳的呼吸，竟成了唯一的定心丸。
他说，以后不“闲”了。
他说，她的麻烦，就是他的事。
这话像颗糖，也像块烧红的烙铁。颜如玉比谁都清楚，这话一出口，他就得卷进她惹来的风暴里，一边是彼岸基金会，一边是隐曜的叛徒，两边都要他的命。
“先吃点东西。”鹰瞳递过来加热好的能量糊，塑料勺柄还温着，又给苏临递了一份。
苏临睁开眼接过，动作慢得很，肩膀的伤肯定还在钻心疼，额角都沁出细汗了，却没哼一声，默默往嘴里送。
颜如玉捏着勺子，声音有点发飘，在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声的石屋里格外突兀：“这地方……真能藏住？”
“暂时能。”苏临咽下嘴里的东西，嗓子哑得像磨砂纸，眼神却亮，“这据点废了十几年，没几个人知道，入口又偏。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我爸妈早年在这儿留了些后手，能干扰探测，一般手段压根找不到。”
父母……这两个字又戳了颜如玉一下。她看着昏暗中苏临轮廓分明的侧脸，想问他父母的事，想问那把“钥匙”，话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现在哪是问这些的时候。
“帝尊，您的伤……”鹰瞳皱着眉，声音压得低。
“死不了，养几天就好。”苏临摆了摆手，话头转得快，“阿杰，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鹰瞳脸色立刻沉下来，往前凑了凑，声音跟蚊子似的：“叛乱的三部把总部占了大半，对外通讯全掐了，正在清剿忠于您的人。他们好像跟基金会勾上了，动用隐曜的资源在搜您和颜小姐，海州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一触就炸。”
苏临没说话，手指在地面轻轻敲着，节奏慢，却透着股冷意。石屋里的空气都跟着沉了下来。
“还有……”鹰瞳忽然顿住，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更低，“属下接应路上截到段模糊通讯，好像……鬼手莫老可能还活着。”
“什么？！”颜如玉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得像燃起来的火苗，声音都发颤。
苏临敲地面的手指也停了，抬眼看向鹰瞳，眼神锐利得能扎人：“确定？”
“不敢打包票，信号太弱，加密方式也怪，就抓着几个词——‘老鬼’、‘脱身’、‘蛰伏’。”鹰瞳说得谨慎，“但要是莫老，他肯定有法子甩开白无常。”
苏临沉默了几秒，嘴角勾了下，声音里总算有了点温度：“那老乌龟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
颜如玉鼻子一酸，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鬼叔是为了救她才跳海的……要是真活着，真是老天开眼。
夜色彻底把山谷吞了，只有几声不知名的虫鸣在叫，听得人心里发毛。鹰瞳摸出个低功率应急灯，昏黄的光团只够照亮一小块地方，剩下的黑暗还堆在角落里，像藏着东西。
苏临吃完东西，又闭上眼，看着像睡了，可颜如玉看得清楚，他胳膊上的肌肉没松过，指尖还抵着地面——那是随时能起身的架势，警惕得没半点松懈。
她缩在旁边，半点睡意都没有。白天的画面跟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转：枪声、爆炸、从高处摔下来的失重感、冰冷的海水、鬼叔坠海前的嘶吼……每一幕都让她心脏揪着疼。
她悄悄扭头看苏临，月光从破窗棂钻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碎影，连睡着时眉头都皱着。这个男人强得不像凡人，可肩膀上的担子，估计比山还重。
就在这时，苏临突然睁眼！那双眼在黑暗里亮得像淬了冰的刀，死死钉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怎么了？！”颜如玉吓得一哆嗦，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手心瞬间全是汗。
鹰瞳也瞬间绷紧了，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眼神跟鹰似的扫向四周。
苏临没说话，耳朵动了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像在捕捉什么。
过了几秒，他紧绷的肩膀才松了点，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没事，是夜枭在叫。”
虚惊一场。颜如玉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刚从嗓子眼落回去，手心里的冷汗都把衣角浸湿了。
“轮流守夜，先睡吧。”苏临重新闭眼，声音轻了些，“阿杰，前半夜你盯着。”
“是！”鹰瞳应得干脆，往门口挪了挪，后背贴着墙，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外面。
颜如玉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地方看着静，底下全是暗流，杀机四伏。苏临刚才那一下警觉，跟针似的扎着她——危险根本没走远，就蹲在黑暗里等着。
她望着窗外能吞人的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盯着这石屋里仅存的一点光，盯着他们这点可怜的安宁。
夜还长着呢。
而那场要吞了他们的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越积越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