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踏入图书馆的瞬间，一股陈旧纸张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座图书馆远比外表看上去更加宏伟，高耸的书架如同巨人的肋骨般向两侧延伸，顶端消失在昏暗的穹顶阴影中。无数书籍整齐排列，书脊上闪烁着奇异的符文，有些甚至自行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矗立在中央的至高雕像。
它足有十米高，通体由某种半透明的乳白色材质雕刻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微光。雕像的面容美得近乎失真——既非男性也非女性，却兼具两者的神韵。长发如瀑垂落至腰际，每一缕发丝都精细到仿佛随时会随风飘动。它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向上，像是在承接什么无形之物。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净的白色，却给人一种被注视的错觉。
“这就是至高？”尼克仰着头，蓝色瞳孔微微收缩：“长得跟婚纱店模特似的……”
卡米神父轻笑一声，赤红的眼瞳扫过雕像：“注意言辞，恶魔。至高没有性别，没有形态，这尊雕像不过是信徒们想象的投射。”他缓步走向雕像基座，掌心孔洞里渗出的暗红雾气如丝带般缠绕上雕像的脚踝：“但祂确实在看着我们。”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嗤”地窜了一下。她始终抱着昏迷的袁质，红瞳警惕地环视四周。图书馆看似平静，但那些书架间的阴影似乎过于浓稠了，仿佛随时会渗出什么。
她不耐烦地打断卡米神父的絮叨，指尖火苗“嗤”地窜高：“少废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密客突然抬起手杖，“嗒”地一声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冷硬地回荡在图书馆中：“稍安勿躁。”他的黑色围巾微微抖动，声音低沉沙哑。
卡米神父微微一笑，掌心孔洞中渗出的暗红雾气突然流动起来，如活物般向四周蔓延。图书馆内的空气仿佛有了实质，远处几张橡木椅子和一张雕花长桌被无形的力量托起，平稳地滑到众人面前。
“请坐。”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昭然冷冷扫了一眼椅子，确认没有机关后，才抱着袁质坐下，将他轻轻放在身旁。尼克警惕地拉开椅子，蝠翼微微展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凯尔则小心翼翼地爬上椅子，金色瞳孔不安地打量着四周。
密客站在卡米神父身旁，黑色围巾下的阴影微微蠕动，像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现在，”卡米神父十指交叉，赤红的眼瞳扫过众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仍在燃烧，红瞳死死盯着他：“谈什么？‘神子’？‘毁灭泰坦’？还是你们那个莫名其妙的预言？”
卡米神父的赤瞳微微眯起，掌心的孔洞中渗出更多暗红雾气，在桌面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世界锚定诅咒。”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身上的气息……和骑士有关，对吗？”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地窜高了一寸，红瞳冷冷地盯着他：“是又怎样？”
卡米神父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近乎怜悯的笑容：“果然如此。”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袁质，又回到林昭然身上：“跨越这么多区块……你们是想杀了骑士，解除诅咒？”
尼克猛地绷直了背，蓝色瞳孔紧缩：“你怎么知道？”
密客的黑色围巾无声地抖动了一下，手杖轻轻敲击地面，像是在嘲讽他们的天真。
卡米神父低笑一声，赤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因为……你们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人。”他缓缓抬起手，暗红雾气在掌心凝聚，逐渐形成一幅模糊的画面——无数扭曲的身影倒在血泊中，破碎的武器散落一地，而高耸的黑影持剑而立，正是无目骑士。
“祂既不是正世界的造物，也不属于反世界的魔法。”神父的声音低沉，赤瞳中倒映着雾气里扭曲的景象：“祂是‘骑士’这个概念本身——杀戮、战争、征服的具象化。你们可以摧毁祂的形体，但无法抹去‘骑士’的存在。”
林昭然的火苗突然熄灭。
尼克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那诅咒怎么办？”他的蝠翼完全展开，阴影笼罩着半个桌面：“难道就让林昭然永远——”
“嘘。”密客的手杖突然抵住尼克的喉咙，黑色围巾下传来电流杂音般的低语：“听他说完。”
卡米神父的赤瞳微微闪烁，掌心的暗红雾气缓缓收拢，重新渗回孔洞中。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林昭然，我们并非敌人。”他指尖轻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骑士是王国的利刃，而王国——是压在万物教头顶的巨石。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林昭然的红瞳微微眯起，指尖的火苗“嗤”地重新燃起，但比先前微弱了许多：“所以？你想合作？”
“正是。”卡米神父微笑，那笑容里藏着某种狂热的虔诚：“推翻王国，杀死骑士，让万物教重新成为反世界的信仰核心——而你，将不再是诅咒的囚徒。”
尼克皱起眉头，蓝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怀疑：“听起来不错，但代价是什么？”
卡米神父的视线缓缓移向昏迷的袁质，赤瞳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神子的力量……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不行。”林昭然的声音冷得像冰，火苗瞬间暴涨：“袁质不是你们的武器。”
卡米神父的笑容逐渐凝固，赤瞳中闪过一丝阴冷。他缓缓摊开双手，掌心的孔洞里渗出更多暗红雾气，在桌面上蔓延成荆棘般的纹路。
“你们别无选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骑士不是普通的敌人，祂是概念的化身，是规则的延伸。普通的魔法、刀剑、甚至你的火焰——”他看向林昭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都无法真正杀死祂。”
密客的手杖轻轻敲击地面，黑色围巾下的阴影微微蠕动，像是在赞同神父的话。
“但神子可以。”卡米神父的视线重新落在袁质身上，赤瞳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他的能力——操控原子，分解物质，甚至干涉时间——是唯一能抹除‘骑士’这……”
“你有点图穷匕现了。”密客突然打断，黑色围巾下传来电流杂音的嗤笑。
卡米神父的表情瞬间垮掉，赤瞳恼怒地瞪向密客：“我在进行重要的说服环节，你能不能别破坏气氛？”
密客的黑色围巾微微抖动，发出一声类似电子干扰的嗤笑：“你总是这样，卡米。非要扯什么‘概念化身’、‘规则延伸’……”他的手杖不耐烦地敲击地：“说人话——你们万物教负责招兵买马，等他们带着神子杀进王宫时，你的人就在外面接应。”
尼克眨了眨蓝色瞳孔：“这不就是造反吗？”
“对。”密客的黑色手套点了点桌面：“简单来说——你们去杀骑士，他们去杀国王。”
卡米神父的赤瞳闪过一丝恼怒：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
“粗俗？”密客的围巾下传来电流般的沙沙声：“但这就是事实。”他转向林昭然：“你们负责突击，他们负责制造混乱。至于我……”他微微抬头，黑色围巾下的阴影仿佛在凝视虚空：“我只确保预言继续。”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微微摇曳，红瞳眯起：“你到底是哪边的？”
密客的手杖轻轻一敲：“我站在‘必然’那边。”
卡米神父叹了口气，掌心的孔洞里渗出几缕暗红雾气：“好吧，既然他非要这么直白……”他的赤瞳扫过众人：“万物教在十七行省都有信徒，只要神子踏入王宫范围，我们的人就会在各处起义，牵制王国军。”
尼克摸着下巴：“听起来……还行？”
凯尔的小手拽了拽林昭然的衣角，金色瞳孔里满是犹豫：“林姐姐……”
林昭然沉默片刻，红瞳盯着卡米神父：“如果我们拒绝呢？”
密客的手杖轻轻敲击地面，黑色围巾微微抖动：“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卡米神父沉默了一会儿，赤瞳平静地注视着林昭然，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如果你们不合作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就会死。”
空气骤然凝固。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嗤”地窜高，红瞳中燃起炽白的烈焰。尼克猛地站起身，蝠翼“唰”地展开，蓝色瞳孔紧缩。凯尔的小手死死攥住桌沿，金色瞳孔剧烈颤抖。
卡米神父依旧微笑着，掌心的孔洞里渗出缕缕暗红雾气，在桌面上蜿蜒成荆棘的形状：“别紧张，这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们以为能靠四个人杀进王宫？骑士已经在等你们了。”
密客的黑色围巾无声地浮动，手杖尖端微微泛起幽蓝的光：“他们甚至走不出沙漠。”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微微摇曳，红瞳深处闪过一丝冷光。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卡米神父能操控天气，密客的能力更是未知，再加上这座诡异的图书馆和至高雕像，正面冲突胜算渺茫。她眼角余光扫过袁质苍白的脸，他的睫毛在昏迷中轻轻颤动，似乎随时会醒来。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微微收缩，红瞳深处闪过一丝决然。她缓缓放松肩膀，让火苗熄灭，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好，我们合作。”
尼克猛地转头看向她，蓝色瞳孔剧烈收缩：“你认真的？”
“不然呢？”林昭然冷笑一声，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你有更好的主意？”
卡米神父的赤瞳微微眯起，掌心的暗红雾气突然活跃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蛇群。他轻轻鼓掌，掌声在寂静的图书馆中显得格外刺耳：“明智的选择。”
密客的黑色围巾无声地浮动，手杖尖端在地面轻轻一旋：“交易成立。”他的声音带着某种电子杂音般的失真：“我该走了。”
“等等——”卡米神父突然伸手，但密客的身影已经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开始扭曲。黑色西装逐渐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像素点，画家帽最后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带着电流声的低语：
“别玩火自焚，卡米。”
卡米神父叹了口气，掌心的孔洞里渗出几缕暗红雾气：“他总是这样，走得比教堂里的老鼠还急。”
林昭然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凯尔的头，压低声音：“你之前放出去找沙虫的那个碎片，有回应了吗？”
凯尔闭上眼睛，金色睫毛微微颤动。片刻后，他睁开眼，小声道：“找到了！就在图书馆外面，而且……”他的声音更轻了：“雨停了。”
尼克耳朵一动，蓝色瞳孔微微收缩，蝠翼不着痕迹地抖了抖。
卡米神父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赤瞳专注地凝视着至高雕像，喃喃自语：“密客说得对……我确实不该操之过急。”他转向林昭然，露出一个温和到近乎虚假的笑容：“那么，合作愉……”
卡米神父话音刚落，林昭然就一拳连带着火焰打在他的脸上，炽白的火浪瞬间爆开，冲击力将卡米神父整个人轰飞数十米，重重撞在至高雕像基座上。他的神父长袍燃起烈焰，赤瞳在火光中错愕地瞪大，断指处的暗红雾气疯狂翻涌。
“走！”林昭然一把抱起昏迷的袁质，银发在热浪中狂舞。
尼克还没反应过来，图书馆的彩绘玻璃突然爆裂——他们先前骑的那只沙虫嘶吼着撞破墙壁，暗金色甲壳上还挂着荧光藤蔓的残骸。它锯齿状的口器大张，发出刺耳的汽笛声，尾部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这畜生真会挑时候！”尼克拽起凯尔跃上沙虫背部，蝠翼扫开飞溅的碎石。林昭然紧随其后，指尖火苗“嗤”地划过空中，在身后炸开一道火墙阻隔追兵。
凯尔抱着袁质爬到沙虫背部的瞬间，那只沙虫几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暗金色的甲壳在空气中擦出火星，口器发出刺耳的汽笛声，尾部疯狂摆动，将教堂的彩绘玻璃撞得粉碎。
林昭然翻身跃上沙虫背部，银发被狂风吹得乱舞，红瞳死死盯着后方——教堂里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火舌舔舐着书架，古老的书籍在烈焰中化为灰烬，至高雕像的白色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扭曲而诡异。
卡米神父站在火中，却什么事都没有。
他的神父长袍被林昭然的火焰烧得焦黑，半边脸甚至被灼烧得皮开肉绽，可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赤红的眼瞳在火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没有追击，没有怒吼，甚至没有一丝愤怒，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分解。
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粒，又像是融化的蜡像，他的皮肤、骨骼、衣物，全都化作一缕缕暗红色的雾气，在火焰中缓缓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双赤红的眼瞳悬浮在空气中，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才彻底化为虚无。
“他……消失了？”尼克回头，蓝色瞳孔剧烈收缩：“不是分身，不是幻象，就这么……没了？”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微微摇曳，红瞳中闪过一丝不安：“不，他没死。”她咬了咬牙：“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跟着我们。”
沙虫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已经冲出教堂数百米，沙漠的热浪扑面而来，远处的地平线上，天空呈现出诡异的赤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
凯尔紧紧抱着昏迷的袁质，金色瞳孔里满是担忧：“林姐姐，袁质哥哥还没醒……”
林昭然低头查看袁质的状况，他的呼吸平稳，但眉心仍微微皱着，似乎在昏迷中也能感知到危险。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的火苗微弱地映照着他的脸。
“他会没事的。”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整个沙漠区块都被乌云所笼罩，天空骤然暗沉如墨，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遮蔽了所有光明。一道上百米宽的闪电撕裂天幕，如同天神掷下的审判之矛，直直劈向那座白色教堂。
刺目的雷光瞬间吞噬了整座建筑，炽白的电浆如洪水般倾泻而下，教堂的尖顶在高温中汽化，墙壁崩裂成无数碎片，随后被冲击波碾为齑粉。冲击波席卷沙漠，掀起滔天沙浪，连远在数百米外的沙虫都被震得踉跄几步，暗金色甲壳上迸出细密的裂纹。
林昭然猛地回头，银发被狂风吹得乱舞，红瞳中倒映着那片毁灭的雷光。她的指尖火苗“嗤”地窜高，在扑面而来的热浪中摇曳不定。
“那疯子……把整个教堂炸了？！”尼克死死抓着沙虫的鞍具，蓝色瞳孔剧烈收缩。
沙虫发出恐惧的嘶鸣，口器喷出灼热的蒸汽，甲壳下的肌肉绷紧，速度又快了几分。但就在它即将冲入沙漠深处时——
“轰——！！！”
卡米神父的白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抬手摘下自己的赤红美瞳，露出了一双纯白且发光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瞳孔，没有虹膜，只有纯粹的白光，仿佛两颗微型太阳镶嵌在眼眶中，刺得人无法直视。他的断指处不再流血，而是渗出丝丝缕缕的白雾，与掌心的孔洞相连，整个人如同被某种神圣的力量重塑。
他的声音穿透雷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觉悟者将享有至高的祝福。”
“你们还没有做好觉悟——”
“就让我来替至高教育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