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二(3)班的教室里,林昭然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眼睛盯着窗外发呆。自从那天从反世界回来后,她总觉得现实世界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指尖下意识地搓了搓,却再也搓不出半点火星,这让她莫名烦躁。
“林昭然!”班主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专心听讲!”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五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一角。袁质那家伙,自从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分别后,她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下课铃一响,林昭然立刻抓起饭卡冲出教室。
“喂!林昭然!舞蹈社排练!”身后有女生喊她。
“请假!”她头也不回地挥手,脚步飞快地往五班方向走。
然而,五班门口空空荡荡,袁质不在。
“啧,跑哪儿去了……”她皱了皱眉,转身往食堂方向走。
食堂嘈杂拥挤,林昭然端着餐盘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发现了袁质的身影。他一个人坐着,低头吃饭,赤瞳被镜片遮住,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她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面前。
“原子!”
袁质猛地抬头,看清是她后,眼睛微微一亮:“林昭然。”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一下课就没人影。”她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那天晚上之后,你还好吧?”
袁质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即低头扒了口饭:“嗯,还好。”
林昭然眯起眼睛,盯着袁质看了几秒。他吃饭的样子和以前一样安静,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以前她突然坐过来时,他至少会紧张得把筷子捏断,可现在却异常镇定。
“喂,原子。”她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下周数学考试,你复习了吗?”
袁质抬起头,赤瞳在镜片后平静地注视着她:“复习了。”
“真的假的?”她挑了挑眉:“你上次可是考了倒数第三。”
“嗯。”他点点头,语气出奇地顺从:“这次会考好的。”
林昭然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对劲。按照往常,袁质要么会窘迫地低头,要么会小声辩解两句,绝不会这么……听话。
“对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反世界那个尼克吗?那小子挺有意思的。”
袁质的筷子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吃饭:“记得。”
“他说要教我火焰控制来着,可惜回不去了。”她故意叹了口气,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你说,我们还能再去那个世界吗?”
袁质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不知道。”
林昭然咬了咬后槽牙。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滴水不漏了?她决定再试探一次。
“原子,帮我去买瓶可乐。”她突然说。
袁质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好。”
“等等!”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我开玩笑的!坐下!”
他顺从地坐回座位,眼神平静得让她心里发毛。
林昭然死死盯着袁质坐回座位的动作——他的肢体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镜片后的赤瞳明明平静如水,可嘴角却在细微地抽搐。更诡异的是,她分明听见他嘴里正快速念叨着什么,嘴唇开合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就像一台被静音的收音机。
“原子?”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中邪了?”
袁质的眼球突然急速转动,视线从她的指尖移到食堂吊灯又扫向出口,喉结上下滚动着吞咽了三次。他的右手在桌下疯狂抖动,餐盘里的米饭被震得簌簌作响。
“喂!”林昭然一把掀开桌布——
咔嗒。
金属餐叉在袁质掌心断成两截,断口处泛着诡异的银光,像是被高温熔化的焊锡。
“我没事。”他突然露出标准到可怕的微笑,八颗牙齿在食堂顶灯下白得发亮,不过眼角却隐隐约约流出一滴泪水:“真的。”
林昭然后背窜起一阵寒意。这个笑容她见过——在舞蹈比赛领奖台上,那些被家长逼着假笑的孩子们,就是这样扯动嘴角的。
叮铃铃——
手机铃声从袁质口袋里炸响。他的表情瞬间鲜活起来,赤瞳里迸发出病态的光亮,手指痉挛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林昭然分明看见锁屏壁纸是反世界那所魔法学院的星空穹顶。
“嗯…嗯好…马上…”袁质对着黑屏的手机喃喃自语,突然发出几声短促的轻笑,像被掐住脖子的鸽子。他弹簧般蹦起来,餐盘撞翻也浑然不觉:“我得走了。”
“站住!”林昭然伸手去抓他校服后襟,却捞了个空。袁质以一种诡异的滑步闪到三米开外,转身时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只剩两弯月牙状的嘴角:“明天见。”
她追出食堂时,正看见袁质拐进教学楼转角。加速冲过去却撞上一堵空气——走廊尽头空无一人,只有半片枯叶在方才他站立的位置缓缓飘落。
“见鬼……”林昭然蹲下身,指尖触碰地面。水泥地上留着两个焦黑的脚印,边缘结晶化反着虹光,像是被什么高能粒子灼烧过。
放学铃一响,林昭然连舞鞋都没换,拎着书包就冲出了校门。她跳上公交车,一路攥紧扶手。袁质今天的反常太诡异了——那种机械般的应答、诡异的笑容、凭空消失的踪迹,还有那部对着黑屏讲话的手机……这一切都让她心里发毛。
公交车在梧桐巷口停下,林昭然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巷子深处那家“老袁面包坊”。推门时,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浓郁的黄油香气扑面而来。
“欢迎光——”袁父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从柜台后探出头,看清是林昭然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哎呀!小然?!”
他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围裙,圆脸上堆满惊喜的笑容:“稀客啊!来来来,快坐!”
林昭然还没来得及开口,袁父已经转身冲进后厨,不一会儿端出一盘歪歪扭扭的水果拼盘——苹果切得大小不一,梨子削得坑坑洼洼,葡萄倒是洗得水灵灵的,堆得冒尖。
“先吃点水果!”袁父乐呵呵地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又倒了杯温水,“小质呢?没跟你一块儿来?”
林昭然盯着那盘切得乱七八糟的水果,心里突然一酸。她抬头,直视袁父的眼睛:“叔叔,袁质最近……不太对劲。”
袁父的笑容僵在脸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边缘:“咋了?那小子又被人欺负了?”
林昭然深吸一口气,把今天食堂里袁质的怪异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袁父。
“他以前从来不会那样。”袁父听完,眉头紧锁,粗糙的手指捏着围裙边:“那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但至少……至少他会有反应。你逗他,他会脸红;你凶他,他会缩脖子。可现在——”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他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魂儿一样。”
林昭然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叔叔,您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袁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小然,你知道pUA吗?”
林昭然一愣:“您是说……情感操控?”
袁父点点头,脸色阴沉:“我在网上看过新闻,有些骗子专门针对内向的孩子下手,一步步洗脑,让他们变得听话、依赖……最后彻底被控制。”
林昭然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面包店的门铃又响了。
两人同时抬头——袁质的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疲惫而复杂。
“老袁。”她轻声开口,目光在林昭然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很快移开:“我来送抚养权的最终裁定。”
空气瞬间凝固。
袁父的背脊僵直,手指攥紧了围裙,声音沙哑:“……结果呢?”
袁母走进来,把文件放在柜台上,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了看林昭然,又看了看那盘没怎么动过的水果拼盘,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小然,你也在这儿啊。”
林昭然点点头,没说话。
袁母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法院……把抚养权判给我了。”
袁父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他盯着那份文件,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昭然看着袁父瞬间惨白的脸色,心里一紧。她突然站起身,挡在两人之间:“阿姨,您先别急着走。袁质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我觉得您应该知道。”
袁母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带子:“小然,我知道你作为小质的青梅竹马关心小质,但青春期孩子情绪波动很正常……”
“不是情绪波动!”林昭然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他今天在食堂对着黑屏手机说话,餐叉在他手里熔断了,还能凭空消失!这正常吗?”
袁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林昭然,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小质那孩子从小就内向,现在专心学习不是好事吗?而且你说的那些也太夸张了吧?”
“专心学习?”林昭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姨,您知道他在学校被叫‘僵尸’吗?知道他数学考倒数第三吗?知道他每天独居的出租屋连牙刷都没有吗?阿姨,袁质现在情况真的很不对劲,他需要你们的关爱,我希望您能对他再好一些。”
袁母听完林昭然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而坚决:“林昭然,我很感谢你关心小质,但你说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正常青春期孩子的表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独居是因为新法律规定,他成绩不好是因为他不够努力,他在学校被叫‘僵尸’?那只是同学之间的玩笑。至于你说的什么‘餐叉熔断’、‘凭空消失’,这根本不可能。”
袁父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拍桌站起来,围裙上沾的面粉都抖落下来:“什么叫‘不可能’?!小然亲眼看见的!”
“老袁,你冷静一点。”袁母的声音依然平稳,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小质现在很安全,他按时上学,按时回家,法院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我们都要尊重法律。”
“法律?”袁父冷笑一声,手指紧紧攥着围裙:“法律让你把他一个人丢在出租屋里?法律让你连他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我每个月都会给他生活费,会定期检查他的学习情况。”袁母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反倒是你,开这么一家快倒闭的面包店,连抚养权都争取不到,现在却来指责我?”
袁父的脸色铁青:“至少我知道他喜欢什么!至少我会给他切水果!你呢?你连他数学考几分都不知道吧?”
“那是因为他自己不努力!”袁母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怒意:“如果他像其他孩子一样认真,怎么会考倒数?”
“其他孩子?”袁父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其他孩子有父母在身边陪着,其他孩子不会被同学叫‘僵尸’!”
林昭然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心里忍不住吐槽:2030年的新法律真是绝了,父母都没能力抚养孩子,结果不是想办法改善,而是直接让孩子独居?
袁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老袁,我们这样争吵没有意义。法院已经判决了,我们只能按照法律执行。”
“执行?”袁父冷笑:“执行到小质彻底变成行尸走肉?”
“你太夸张了。”袁母摇头:“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适应什么?适应没人要他的生活?”袁父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够了!”袁母终于提高了声音:“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当初就不会同意离婚!”
袁父的脸色瞬间惨白,像是被狠狠击中要害。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判决书。
他比谁都清楚离婚的原因……
林昭然看着两人僵持的局面,心里一阵发冷。她咬了咬牙,突然开口:叔叔阿姨,你们别吵了……就当是为了袁质……我去找袁质。”
说完,她转身推门离开,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像是某种讽刺的告别。
……
林昭然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走在梧桐巷的黄昏里,林昭然踩着斑驳的树影快步前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书包在肩头一晃一晃。她正盘算着待会儿见到袁质要怎么撬开他的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谁啊……”她不耐烦地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串诡异的号码——+888 8888 8888。
“诈骗电话?”林昭然皱眉滑动接听:“喂?”
“林昭然!谢天谢地终于打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金属回响:“我是尼克!反世界的尼克!”
林昭然的脚步猛地刹住,差点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她左右张望确认没人注意,一个闪身躲进巷子拐角的阴影处:“尼克?!你怎么——”
“听我说!没时间了!”尼克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润进了学校的特殊通讯处才可以跟你通话……我跟你讲——原子每隔你们正世界12个小时或者说我们满世界12天就会来到我们魔法学院上学。一开始没什么不对劲的,直到艾琳娜那个老阿姨开始教原子一些‘人生哲理’,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林昭然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我就知道!他今天在学校像个机器人一样,对着黑屏手机自言自语,还会瞬移!”
“瞬移?!”尼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完了完了,艾琳娜已经开始教他空间魔法了!再这样下去,原子会被她彻底洗脑的!而且还不是强行洗脑,是通过精神瓦解!”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尼克急促的呼吸:“林昭然,你必须来反世界!现在!马上!只有你能救他!”
林昭然咬了咬嘴唇,眼神凌厉起来:“怎么去?我又不会开传送门!”
“听着!”尼克压低声音:“原子每次穿越,都会在两个世界之间留下一条‘通道’。现在这条通道就在他的出租屋里!你只要在他睡着的时候,握住他的手,就能跟着一起过来!”
林昭然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因为我偷偷跟踪过他。”尼克的声音突然变得心虚:“别管这个了!我们反世界的人来不了正世界……重点是——今晚午夜,原子一定会进入反世界!你要抓住机会!”
林昭然刚要回答,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是尼克惊慌的喊叫:“糟了!被发现了!林昭然,记住!午夜!残留的传送门——”
通话戛然而止。
林昭然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胸口砰砰直跳。
她内心想着——
自己将会作为一团火焰将原子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