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
开门的是鸳鸯，唯一一个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这几年，鸳鸯任劳任怨，不离不弃...只是从几个月前，老太太就病了...卧病在床。贾政吸了口气：“老太太还好吧。”
一边说着，贾政进入了院子，将买的东西递给鸳鸯。
“还是那样。”
鸳鸯接过贾政手中的东西，一边回答：“总归就是心病。”
心病...
老太太曾经疼爱的孙子、孙媳...没有来看她一眼的，特别是宝二爷...一次都没来过，老太太别提多伤心了。
尚不如...
定国亲王、定国亲王妃。
有几次，有太医不请自来，为老太太把脉开方。他们虽嘴上不说，是谁让他们来的，鸳鸯很清楚，老太太也应该明白。
如今的宁荣二府，能够请的动太医。
但是...
太医院的几个，不外出就诊的太医，一般人请不动。
谁能够请的动？
神京城中，除了少数几个人能够请的动，别人...就算是身份地位再高，他们都是无动于衷。
而恰巧，当年还混迹于市井的定国亲王，曾经帮过这几个太医几次...一直以来，这几个太医，都是与定国亲王府关系不错。
定国亲王态度很冷，甚至...对贾家不待见，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请了太医来，救了老太太的命。
“唯有心病最难医啊。”
贾政眉眼间带着苦涩，他知道老太太的心病是什么。
曾经高高在上的国夫人，现在是最普通的老太太...曾经人人都要巴结、讨好，现在，子孙、儿媳、孙媳都不来。
是，被休的妇人，与自家再无关系。礼法上也无人能够挑出毛病，孝与不孝，全凭良心。
“老太太刚睡下，二老爷...”
鸳鸯将东西放下之后，看了贾政一眼：“您是等着，还是下次再来？”
贾政看向贾母的卧室一眼，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还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的...院子很是陈旧...却处处充满了生活痕迹。
院子里，还晒着一些衣物。
看了一眼鸳鸯的手，很多冻疮：“我回去之后，调来几个嬷嬷与丫鬟吧。”
鸳鸯摇头：“老太太现在最喜清净，二老爷也知道，要是老太太需要，前几次就同意了。”
贾政微微点头。
荣国府的那些丫鬟、嬷嬷...看人下菜，曲意逢迎，巴结讨好别人，却...碎嘴子，老太太现在这个样子，也经不起这些碎嘴子闲话。
“也罢。”
贾政再看贾母卧房一眼，满脸的愁虑：“有什么需要，随时去告诉我。”
鸳鸯送贾政离开，随后关上大门。
进入房中的时候，贾母正坐在窗前发呆：“老太太，二老爷离开了。”
贾母似乎没有反应。
鸳鸯也不多言，默默的拿起衣服缝补...老太太有不少嫁妆，也有不少金银珠宝，只是，老太太从不让用。
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也不知道老太太为何这样。
锦衣玉食习惯了，老太太...怎么能够忍受得了？
那么一大笔的嫁妆、金银...老太太还能有多少时日？
鸳鸯知道，老太太最希望是谁来看她...二老爷来了多次，老太太都是以卧病在床，已经睡下为借口，并不想要见二老爷。
老太太最希望宝二爷过来...只是宝二爷，他并没有来过...有几次，鸳鸯外出，见到过宝二爷，只是...
那个肆意昂扬的少年郎，也变得沉默寡言。
最终，还是选择不来...
也不知道宝二爷是怎么想的，是不好意思前来？
但是老太太一直以来，对于宝二爷的期待，并不是宝二爷高官厚禄，为官做宰。
“我想了多少时日，亲自过这种日子，却始终没有明不白...想不通。”
贾母忽然开了口：“她，当年被苛待，月例被扣下，是怎么吃饭穿衣，还挺着大肚子，将孩子生下来的。”
鸳鸯心中一震，立即明白了贾母说的是谁。
长安公主。
钟离氏。
定国亲王生母。
随着二太太曾经做过的事事发之后，长安公主当年的苦日子曝光。
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要穿的没穿的...还要挺着大肚子浆洗...老太太想不明白，鸳鸯也想不明白。
这几年，她照顾着老太太，以吃饱为主，加上穿衣等等，一年的开支也不小...一个月至少二两银子...
当年的长安公主，月例被克扣，待遇被削减...那日子...是多么的煎熬？
“唉...”
贾母长叹一声又开始沉默。
不知道多久...
贾母又有了很多问题：“你说，人心换人心，我换来了什么？”
鸳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另一件事：“据我所知，在定国亲王封地上，定国亲王府的税租也就是二十税一...并且，都是曾经定国亲王麾下那些士卒。”
“我也听说，定国亲王府税租很低，定国亲王府每年，还要给一些老人送吃穿所用之物。还建立了学堂，请了先生，教导这些佃户家里子弟读书，不要银子。”
“另外，还建立了武堂，读书没有天赋的，可以在武堂练武...”
“王爷向来心善。”
“他的心，并不是冷的，只是有些时候...”
鸳鸯说到这里不再说。
定国亲王的心，冷的时候，也是对待贾家的人。
“我们都看错他了...”
贾母声音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我后悔了。”
“鸳鸯，我后悔了啊！”
她现在住在这里，她曾经最疼爱的孙子呢？
最疼爱的孙女呢？
最疼爱的孙媳呢？
“老太太...”
鸳鸯不知道如何安慰，因为这个时候老太太后悔，已经于事无补：“我听说，现在宝二爷整日里与薛大爷胡混。袭人、麝月...有了身孕。”
以前，二太太活着的时候，宝二爷房中常备着避子汤...就是怕宝二爷胡闹，袭人她们有了身孕。
现在，宝二爷也没了约束...
抿了抿嘴，鸳鸯继续说：“前些日子，二老爷想着，与薛家联姻，被薛家拒绝了...”
贾母沉默了。
对于贾宝玉...她一直都以为，贾宝玉最是懂礼守礼。
别人是遭逢大变，从而奋发图强，努力改变自己处境，就好比--贾珑。
贾宝玉呢?
堕落了。
“还有一件事。”
鸳鸯停下手中活：“定国亲王做主，将二姑娘，许配给了一等伯、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苏方...”
“将姑娘们送去王府...”
贾母忽然抬头，看向窗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