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的门在上官徽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里的冰冷与对峙。她挺直的脊背在踏入回廊的瞬间微微垮塌了一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尽。挽梦立刻上前搀扶住她。
“夫人……”挽梦关切地唤道。
上官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声音却轻飘得如同叹息:“回去吧。”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离开那令人窒息的空间。
而偏厅内,两个男人之间的敌意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赤裸和尖锐。
上官玄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的怒意渐渐隐去,化为了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审视。他上下打量着端木珩,目光最终落在他那身未来得及更换的朝服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看来将军今日下朝颇晚。”他语气平淡,却暗藏机锋,“可是陛下另有要事嘱托?”
端木珩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例行奏对罢了,不劳上官大人关心。”
上官玄轻笑一声,也不再追问,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他踱开两步,目光扫过厅内略显冷清的陈设,忽然道:“听闻将军北疆戍守八载,此番生擒狄部首魁,凯旋还朝,可谓风光无两,威仪更胜当年。北疆风沙虽烈,倒似将将军淬炼得愈发……沉峻了。”
这话听似褒奖,实则暗指端木珩心机深沉。端木珩又如何听不出他话中带刺,冷然回应道:“比不得上官大人外放历练,如今回京述职,想必是胸有丘壑,准备大展宏图了。”
他同样暗讽上官玄此番回京目的不纯,另有所图。
“宏图不敢当。”上官玄转过身,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只是离家十余载,总该回来看看。看看这洛阳城变了多少,看看……亲人是否安好。”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上官徽离开的方向,“只是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这般光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端木珩,我不管你在北疆立了多大的功劳,也不管你如今在朝堂上有多少算计。上官徽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若让她不好过……”他没有说完,但那双骤然变得幽深冰冷的眸子,已经传递了所有未尽的威胁。
端木珩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回应这份威胁,只是淡淡道:“上官大人若无其他指教,本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上官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冷漠彻底刻印下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偏厅。
端木珩独自站在原地,听着上官玄的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他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但眸中的神色却愈发深沉难测。
他缓缓走到上官徽刚才站定的位置,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厅堂,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方才那份决绝的冰冷和绝望。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中的那只梅花香囊。
上官玄……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他的归来,究竟会把这潭本就浑浊的水,搅动成何等模样?
而此刻,上官徽已回到自己的院落,紧闭房门。铜镜中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兄长归来的欣喜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忧虑。
哥哥的维护,并未带来丝毫温暖,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此刻处境的不堪和凄凉。前有父亲的逼迫,后有夫君的冷落羞辱,她仿佛身处在了巨大的漩涡之中,四周皆是冰冷无情的暗流,将她一步步推向深渊。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何时,一切都是那般的猝不及防……
一阵寒风吹过,本紧闭的窗棂突然被吹开了一条缝,也吹散了室内的沉闷。上官徽抬头望去,几只麻雀正在院中的老梅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扑棱着翅膀,仿佛在争抢着什么。这寻常的一幕,却让上官徽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连这几只自由的小鸟都不如,它们尚可肆意飞翔,而她,却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失去了所有的自由和尊严。
她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目光穿过那条被风吹开的缝隙,望向那片被高墙围困的天空。天空依旧蔚蓝,云朵悠然自得,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遥不可及。她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片自由,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的窗棂。
而与此同时,武安王府内,萧煜正听着心腹汇报着端木府偏厅那场不欢而散的会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很好。就让上官玄这把刀,先去试试端木珩的锋芒吧。”他轻啜一口热茶,悠然道,“通知我们的人,近期都安分些。这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