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勒斯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飘荡在一片无垠的、绝对的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刻度,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永恒的死寂与黑暗。
他感觉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感觉不到培育仓的液体,感觉不到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正在消散,仿佛一滴墨水融入无尽的墨池,即将归于彻底的虚无。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边缘,一点微弱的光亮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那光亮迅速扩大、变形,最终凝聚成一片景象,他回到了科尔奇斯,他的故乡。
这里不再是死亡世界泰纳鲁姆那荒芜狰狞的地表,也不是怀言者军团战舰那冰冷严酷的金属甬道。
他“站”在了故乡的土地上,脚下是熟悉的、略带湿润的泥土,鼻尖仿佛萦绕着家园附近森林特有的、混合着腐殖质与野花芬芳的气息。
温暖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的“皮肤”上。
他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用粗粝的本地石材砌成的矮房,屋顶炊烟袅袅。
门开了。
他的家人走了出来。
他的父亲,正用那双充满慈爱和些许忧虑的眼睛望着他。
他的母亲,脸上带着岁月刻下的温柔痕迹,正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毫无保留的、足以融化钢铁的关爱笑容。
他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叫嚷着他的名字,向他飞奔而来,脸上是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喜悦。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完美,仿佛他从未离开,从未经历过星际战士的生死考验,从未踏入过军团那庞大的星际战士培育仓。
他还是那个科尔奇斯的少年赫拉克勒斯,那个在父母羽翼下、憧憬着星空却又眷恋着家园温暖的年轻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碎的安宁感包裹了他,让他几乎想要永远沉溺于此,忘却所有关于战争、责任与杀戮的记忆。
他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家人的包围之中,贪婪地呼吸着这虚幻的、带着甜腥气息的往日空气,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眼前的祥和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骤然崩裂!
温暖阳光瞬间被猩红的血月之光取代,和煦微风化作刺骨的阴寒。
他面前,父亲那张饱经风霜却充满温情的脸,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蠕虫在窜动,五官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
接着,他的身体不停的拉伸,他的皮肤转为暗沉的青灰色,并覆盖上粗糙的鳞片,慈爱的双眼爆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复眼!
他张开嘴,发出的不再是关切的问候,而是野兽般的、充满原始饥饿感的咆哮!
母亲那温柔的拥抱姿态僵住了,她的双臂异变为覆盖着刚毛的、如同昆虫节肢般的锋利镰刀,脸上温柔的笑容凝固成一个狰狞可怖的、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弟弟妹妹们欢快奔跑的身影在尖叫声中膨胀、变形,化作了形态不定、滴落着粘液的阴影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
家园不再是家园,而是扭曲怪诞的巢穴;亲人不再是亲人,而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野兽!
赫拉克勒斯见此一幕愣在原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无尽悲伤、暴怒与绝望的力量,如同火山般在赫拉克勒斯的意识核心中爆发!
看着那些由至亲化身的怪物已经扑到了眼前,赫拉克勒斯甚至可以看到那些怪物嘴角腥臭的口水滴落,锋利的爪牙闪烁着寒光。
“不!!!”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赫拉克勒斯的意识之海中炸响。
他“看到”自己举起了双手,不过那不再是少年的手,而是属于星际战士的、覆盖着坚硬角质与无穷力量的巨掌。
悲伤化为了毁灭的力量,泪水倒流进心里变成了燃烧的烈焰。
他冲了上去。
动作迅猛如雷霆,力量大得足以开山裂石。
他徒手抓住了“父亲”那异变头颅上刺来的犄角,在对方痛苦的嘶吼中,硬生生将其脖颈拧断!
他侧身躲过“母亲”镰刀般肢体的挥砍,反手一拳,将那扭曲的躯干打得四分五裂!
他如同旋风般冲入由“家人”化身的怪物群中,每一次挥击、每一次撕扯,都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疯狂与决绝。
虚幻的血液与粘液四处飞溅,怪物的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他亲手,将这片由他最美好记忆构筑而成的幻境,连同其中那些由至亲化身的可憎倒影,撕成了碎片。
每一个怪物的消亡,都仿佛在他灵魂上刻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不!!!!!”
赫拉克勒斯猛的清醒,接着便是额头传来一阵剧痛。
法兰克:…………
倒在墙角的法兰克捂着额头,看着病床上的赫拉克勒斯,而赫拉克勒斯也看见正捂着额头的挚友。
“你在干嘛?”
“刚刚有个家伙用他的脸攻击了我的额头,你觉得我在干嘛?”
法兰克扶着墙爬了起来,赫拉克勒斯这才发现,法兰克在刚刚居然被自己撞飞了好几米,赫拉克勒斯甚至可以看到法兰克额头被自己撞出了一个伤口,不过这个伤口很快便结疤修复。
“我真怀疑你是吃铁长大的了,赫拉克勒斯。”
“你从培育仓里救出来之后就在这里躺了五天,除了药剂师外,我们几个都来看过你。”法兰克一边说着一边让门外的珀尔修斯进来。
“我们都完成第十八道手术了,除了你。”法兰克看着赫拉克勒斯说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珀尔修斯也说道:“药剂师一会儿要来见你,需要我现在去喊他吗?”
“不需要,我来了。”珀尔修斯的话还没落下,身穿盔甲的药剂师已经走了进来。
“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和赫拉克勒斯待一会。”
“明白,大人。”
法兰克迅速行礼,接着拉着一旁的珀尔修斯离开房间。
此时,房间之中只剩下了药剂师与赫拉克勒斯。
药剂师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赫拉克勒斯,随即缓缓说道:“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