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王宫西北角的听雪轩依然亮着一点微光。初颜卸了钗环，乌发如瀑垂落腰际，正对着铜镜缓缓梳理。烛火摇曳间，镜中少女的眉眼如画，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色。她指尖抚过眼角，那里比半月前多了道几不可见的细纹——这是昨夜强行参悟《玄机卷》第三层符文的代价。
殿下。云岫悄声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药茶，茶汤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慈济堂的苏娘子递来密信，北境三村的粮种和药材都送到了。只是...她欲言又止，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初颜执梳的手微微一顿，象牙梳齿在发间凝住：玄国的税吏又加征了？
云岫声音发颤，他们在官道新设了三处关卡，扣下我们三车止血藤和雪灵芝。带队的税吏说...她咽了口唾沫，说要。查验有没有夹带铁器，当场劈开了所有药包。
铜镜地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初颜放下玉梳，指尖一缕冰蓝色气息悄然消散在空气中。那是《玄机卷》中记载的凝霜诀失控的征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平静：告诉苏娘子，以后改走老君山的暗道。那暗道入口在第二棵歪脖子松下的石窟里，洞壁上有我刻的初颜花标记。
那被扣的药材...云岫迟疑道。
就让玄国人留着治疫病吧。初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支碧玉簪。簪头轻轻旋开，露出里面暗藏的冰蓝色粉末，记得三个月前，我让你在那些药材里混入的特殊药粉吗？
云岫瞪大眼睛。那是初颜根据《玄机卷》中残缺的配方，用雪山寒兰和地脉晶尘调配的奇异粉末，遇潮会散发无色无味的气息，专招山鼠。
窗外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声，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夜枭啼鸣。初颜眸光一凛，迅速吹灭烛火。黑暗中，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从枕下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别在腰间，又往袖袋塞入三枚冰晶状的珠子。
殿下真要亲自去？云岫紧张地攥住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司徒大人说那些江湖人...
清辉阁没有公主。初颜解下腕间的羊脂玉镯塞给她，玉镯内壁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若我卯时未归，把这个交给司徒大人。记住，要亲手交给他，就说...她凑到云岫耳边，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沉重的书架在机关作用下无声移开，露出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阴冷的风裹着地底特有的土腥味扑面而来，隐约还能听到深处传来的滴水声。初颜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朦胧的青光照出石壁上斑驳的苔痕——那是她五年来数百次往返留下的记号。
密道蜿蜒向下，走了约莫半刻钟，空气突然变得刺骨寒冷。拐角处，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丝丝白雾。初颜在门前站定，指尖凝出一朵冰晶花，轻轻按在门锁处的凹槽里。
一声轻响，铁门洞开。二十余名素衣女子已在寒雾中静候多时，见初颜现身，齐刷刷单膝跪地。她们中有年过六旬的老妪，也有刚及笄的少女，唯一的共同点是眼中燃烧的火焰。
阁主。为首的白发老妪捧上一卷斑驳的羊皮地图，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老身不负所托，找到玄国在落鹰峡的暗仓了。那里守备森严，但...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丝。
初颜急忙扶住她，掌心贴在她后心处，一缕冰蓝色气息渡入体内。老妪的咳嗽渐渐平息，展开的地图上，朱砂标记刺目如血：玄国人用障眼法，表面是粮仓，实则地下三层都藏着...
初颜指尖划过地图，在某处突然停住：这里...是五年前割让的西陵三郡？
正是。老妪眼中精光闪烁，老身混在送菜的商队里潜伏半月，亲眼看见他们在熔铸特制箭簇。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用帕子包裹的金属碎片，寻常箭簇用精铁，这个却掺了星纹钢和...噬灵砂。
冰窖内骤然死寂。噬灵砂是传说中的破灵之物，专克修行者的护体罡气。初颜凝视着地图上那个刺目的标记，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冰，惊得墙角冰棱簌簌断裂，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备一份厚礼。她突然撕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扭曲的符文。鲜血渗入布料后竟凝结成冰晶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三月初三的天工盛宴，我要送给萧凛殿下...她将血符交给身旁一个圆脸少女，...一个他绝对忘不了的惊喜。
圆脸少女郑重点头，将血符贴身收好。初颜环视众人，声音轻却坚定：记住，我们盗的不是火种，而是整个黎明。她指尖轻弹，二十余朵冰晶花精准落入每人掌心，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密道尽头，初颜才缓缓跪坐在地。强行催动灵力的反噬让她喉间涌上腥甜，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