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忘川断情，轩情阻路
七星阁外的雾霭尚未散尽，淡金色的晨曦正试图穿透云层，却被一道骤然凝聚的凛冽刀意拦腰斩断。
游振枫握着墨陨的手指猛地收紧，无鞘黑剑自发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他虽目不能视，周身蔓延的九幽剑气却如蛛网般铺开，将方圆百丈内的异动尽收感知。那道刀意来得极快，并非躺异盛那般裹挟着焚天烈焰的霸道，也不似寻常武者的锋锐，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凄冷，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牵绊，连光线与声音都要在其刃下湮灭。
“此路不通。”
清冷的女声自雾中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漠然。话音未落，一道纤细的白影已踏雾而出，衣袂飘飘如月下谪仙，手中却握着一柄与气质极不相称的细长弯刀。刀身泛着诡异的暗紫色，仿佛能吞噬光线，正是“忘川”。
南宫轩情。
她的面容算不上绝美，却有种惊心动魄的苍白，眉峰微蹙，眼神空洞得如同结冰的湖面，仿佛世间万物皆入不了她的眼。唯有当目光扫过并肩而立的游振枫与赵清莲时，那片冰封的湖面才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忘尘绝斩》……”独孤南天沉声道，握住剑柄的手微微用力。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这门刀法最是邪异，不重招式刚猛，专斩人心七情，中者心神俱灭，沦为行尸走肉。传闻其传人南宫轩情本是名门之后，因情伤堕入魔道，立誓要斩断世间所有情缘，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白凤锦将焚寂刀一横，赤红刀身在晨光下吞吐着火焰：“又是天魔宫的爪牙？正好，让我来会会你的断情刀法！”她性如烈火，最见不得这种故作冷漠的姿态，话音未落，脚下已踏出火星，人随刀走，赤焰刀气如长虹贯日，直劈南宫轩情面门。
“聒噪。”
南宫轩情甚至未曾侧身，只是手腕微旋。忘川刀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圆弧。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甚至听不到破空之声，只有一片瞬间降临的死寂——白凤锦那足以焚山煮海的赤焰刀气，竟在触及弯刀弧光的刹那，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渊的火星，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什么？！”白凤锦瞳孔骤缩，虎口传来一阵酸麻，焚寂刀险些脱手。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对方明明没有动用半分内力相抗，却像是从根本上否定了她刀意的存在。
“情动则气乱，气乱则力散。”南宫轩情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的刀里藏着执念，藏着守护，藏着……不甘。这些都是破绽。”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欺近。忘川刀不再划弧，而是化作一道笔直的冷光，直指白凤锦心口。这一刀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宿命感，仿佛无论如何躲闪，最终都会被其洞穿。白凤锦只觉心头一窒，那些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画面——师门的期望、与躺异盛的恩怨、甚至方才瞥见游振枫与赵清莲相护时的莫名触动——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她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小心！”
游振枫的声音与一道九幽寒气同时抵达。墨陨剑自下而上撩起，黑色的剑气如冰封的闪电，精准地撞在忘川刀脊上。“叮”的一声脆响，不似金铁交鸣，反倒像两块寒冰相击。南宫轩情身形微晃，退后半步，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九幽剑经？你的剑里，藏着孤寂。”
“总好过藏着枯骨。”游振枫冷声回应，墨陨剑斜指地面，剑气在周身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赵清莲护在身后。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南宫轩情的刀意正如同附骨之蛆，试图穿透他的剑气屏障，直刺身后之人——不，并非针对赵清莲的性命，而是针对她与自己之间那缕若有若无的、因琴剑共鸣而生的牵绊。
“孤寂亦是执念。”南宫轩情缓缓抬起忘川刀，刀身映出她苍白的面容，“你想护她，她亦念你。这种牵绊，便是世间最大的虚妄。今日，我便斩了这虚妄。”
话音落，她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正在崩断。忘川刀缓缓抬起，刀尖指向游振枫与赵清莲之间的空隙，一种比九幽寒气更甚的死寂开始弥漫——那是真正的寂灭，仿佛连时间都要在这刀意下停止流动。
“天言劫秘·破妄！”
赵清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响起。她不知何时已将九霄环佩横在膝上，指尖在琴弦上急促一挑。一道清越的琴音如同破晓的第一缕光，撕裂了南宫轩情营造的死寂。这道琴音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直抵在场每个人的心底。
白凤锦只觉心头一震，那些翻涌的杂念瞬间消散，握刀的手重新稳定下来；独孤南天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看向游振枫的目光多了几分了然；游振枫则微微一怔，感知中与赵清莲相连的那缕牵绊，竟在琴音中变得清晰起来，如同寒夜里的一点星火。
唯有南宫轩情，在琴音响起的刹那，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握着忘川刀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她仿佛听到了无数嘈杂的声音——昔日的笑语、离别的哭泣、誓言的破碎……这些被她强行斩断的记忆碎片，竟在琴音的刺激下汹涌而出。
“聒噪！”她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疯狂，“忘尘绝斩·断念！”
忘川刀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暗紫色刀光，如同从幽冥深处划出的裂痕，无视了游振枫的剑气屏障，也避开了白凤锦的赤焰拦截，径直射向赵清莲！
这一刀并非针对赵清莲的肉身，而是直指她的心神，要将她与游振枫之间那缕刚刚清晰的牵绊彻底斩断，甚至连她的情感与记忆都要一同湮灭！
游振枫瞳孔骤缩，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刀意操控到如此地步。墨陨剑回防已来不及，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周身的九幽剑气尽数引爆！
“嗡——”
黑色的寒气瞬间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冰茧，将他与赵清莲一同笼罩其中。暗紫色的刀光斩在冰茧之上，没有碎裂，没有轰鸣，只有一片诡异的消融——冰茧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仿佛要被那刀意彻底抹去存在。
“振枫！”赵清莲惊呼出声，指尖下意识地在琴弦上重按。这一次，她没有催动天言劫秘，只是凭着本能，将自己的担忧与急切融入琴音之中。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清越的琴音与冰茧中爆发的九幽剑气竟在这一刻产生了完美的共鸣。黑色的寒气不再是纯粹的死寂，而是多了一丝韧性；琴音也不再是单薄的清越，而是蕴含了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量。两者交织，形成一道黑白相间的屏障，硬生生将那道暗紫色的刀光挡在了外面。
南宫轩情看着那道黑白屏障，空洞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情缘本是虚妄，怎会……”
“你错了。”游振枫的声音从屏障后传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并非所有牵绊都是枷锁。”
“荒谬！”南宫轩情厉声反驳，周身的刀意变得更加狂暴，“若不是这虚妄的牵绊，我怎会落到今日地步？若不是情之一字，世间怎会有那么多痛苦？！”
她猛地踏前一步，忘川刀高高举起，刀身上开始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那是被她斩灭的七情所化。“今日，我便让你们亲眼看看，这所谓的牵绊，是如何化为催命符的！忘尘绝斩·灭世！”
随着她一声厉喝，忘川刀猛地劈下。这一次，不再是悄无声息的寂灭，而是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暗紫色刀河，带着吞噬一切情感、斩断一切因果的威势，朝着黑白屏障轰然落下！
白凤锦怒喝一声，将焚寂刀插入地面，双手结印：“焰圣天刀·焚天壁！”赤红的火焰如同潮水般涌出，在屏障前化作一面巨大的火墙，试图阻挡刀河。
独孤南天也动了，他没有拔刀，只是并指如剑，引动天地元气：“天地劫剑·镇岳！”一道土黄色的光柱拔地而起，与火墙交织，形成一道坚固的壁垒。
然而，暗紫色的刀河落下，火墙瞬间湮灭，土黄色光柱寸寸碎裂。白凤锦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独孤南天脸色一白，后退数步。他们的力量，在这专门针对“情”与“念”的刀意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
眼看刀河就要斩在黑白屏障上，游振枫突然向前一步，将赵清莲护得更紧。他手中的墨陨剑开始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黑色的剑气中，竟隐隐透出一丝金色的暖意。
“我的剑，护的不是虚妄。”他低声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她，是这份……不愿放手的牵绊。”
赵清莲看着他挡在身前的背影，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不再纯粹孤寂的剑气，眼眶微微发热。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九霄环佩上急促拨动，这一次，琴音不再是清越或悲怆，而是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天言劫秘·同心！”
琴音与剑气彻底融为一体。黑白屏障骤然膨胀，化作一只巨大的、由琴音与剑气交织而成的凤凰，迎着暗紫色的刀河，振翅飞去！
一者要灭尽情缘，一者要守护牵绊。
刀河与凤凰在半空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极致的寂静。
随后，暗紫色的刀河开始寸寸碎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那只黑白凤凰也羽毛剥落，渐渐淡去。
南宫轩情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鲜血，忘川刀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她看着游振枫与赵清莲，眼中充满了迷茫与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斩不断……”
游振枫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墨陨的手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击，不仅挡住了南宫轩情的刀意，也让他与赵清莲之间的牵绊变得更加牢固，如同在彼此的灵魂深处，刻下了对方的印记。
赵清莲轻轻按上琴弦，指尖微颤：“有些东西，本就不该被斩断。”
南宫轩情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嫉妒，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覆盖。她猛地转身，化作一道白影，没入浓雾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我会回来的。下次，必斩虚妄。”
浓雾渐渐散去，晨曦终于洒满大地。
白凤锦捂着胸口站起身，看着南宫轩情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这女人的刀法……太邪门了。”
独孤南天叹了口气，看向游振枫与赵清莲：“她的刀意，是冲着你们二人来的。看来，幽冥魔君与阴九烛之外，我们又多了一个棘手的敌人。”
游振枫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向手中的墨陨剑。剑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提醒着他刚才那一战的凶险，以及……那份无法割舍的牵绊。
赵清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道：“没事吧？”
游振枫微微摇头，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抹，将那道裂痕暂时隐去。他能感觉到，赵清莲的气息中，除了原本的清冷，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如同冰雪初融。
“走吧。”他低声道，“七星阁的线索不能断，归墟的秘密，必须尽快揭开。”
众人点头，继续前行。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几滴南宫轩情留下的血迹，正缓缓渗入泥土，化作一缕极淡的黑气，悄然飘向远方，仿佛在向某个隐藏在暗影中的存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而游振枫与赵清莲并肩而行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得很长，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忘川刀未能斩断的牵绊，正在这江湖风波中，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