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喷嚏砸下的三滴雨还在地砖裂缝里泛着微光,像三颗不肯熄灭的萤火虫卵。方浩蹲在广场边缘,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那道渗出暗金血珠的缝隙,指尖沾了点湿泥,凑到鼻尖一嗅。
“有点薄荷味,还带点……铁锈?”
他没起身,直接从袖兜里摸出个豁口的青铜小鼎,往里倒了半勺混沌土,又把陆小舟刚递来的雨液滴进去两滴。土遇水即活,咕嘟冒泡,冒出一缕淡紫色烟气。
“行了。”他把鼎塞回怀里,“今晚药园加派两人守夜,别让黑焱顺手把这盆‘实验品’拿去炖猫饭。”
陆小舟抱着空瓶子缩了缩脖子:“上次他拿变异白菜煮汤,喝了的剑修三天没敢出剑,怕一开口喷出彩虹。”
“那叫艺术性反噬。”方浩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咱们宗门的宗旨是什么?”
“用最普通的锅,炼最狠的丹。”陆小舟脱口而出。
“错。”方浩纠正,“是‘用最正经的脸,干最离谱的事’。去吧,通知墨鸦,开密室会议,就说——我找到血衣教的wi-Fi密码了。”
密室里,墨鸦正用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三下,像是在测试木头的硬度。他面前摆着一块残破的阵图,边缘焦黑,像是被雷劈过七次又晒了三天。
方浩把青铜鼎往桌上一放,混沌土里的紫烟缓缓升起,缠上阵图一角。墨鸦没说话,只是把耳朵微微侧了侧,像是在听风穿树叶。
“你听得出什么?”方浩问。
“频率。”墨鸦声音平得像块板,“和上次广场舞音响的共振点差十二度,但波形相似。不是音乐,是仪式。”
“我就说嘛。”方浩咧嘴,“血衣教那帮人,天天沐浴焚香,洁癖到连血都要过滤三遍,怎么可能喜欢《最炫民族风》?这一定是某种——声控献祭系统。”
墨鸦没理他,只将阵图翻了个面,用指甲在背面划出一道裂痕,正好对准紫烟最浓的位置。烟气一滞,随即扭曲成几个扭曲的符号,像是谁用血在雾上写了字。
“子时血开,魂归祭台。”墨鸦念出来,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方浩挑眉:“这不像暗号,像闹钟提醒。”
“不是暗号。”墨鸦摇头,“是回声。这些字,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他指尖轻点桌面,三下,再三下。桌缝里渗出一丝极细的震颤,顺着指尖爬上来。
“二十年前,有人在这里念过这段话。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死了很多人。”
方浩沉默了一瞬,忽然从鼎里掏出一株刚冒芽的小花。花瓣呈深紫色,花蕊却是血红,像是含着一口没咽下去的血。
“陆小舟种的。”他把花放进阵图中央,“混沌土加雨液,再混了点穷奇打喷嚏时甩出来的……嗯,鼻涕?反正挺黏的。他说这叫‘噬音花’,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墨鸦看了那花一眼,淡淡道:“它活不过今晚。”
话音刚落,花蕊猛地一颤,吐出一串古文:“轮回启,三百魂献,血河倒悬,无垢道成。”
说完,整株花瞬间枯萎,化作灰烬,只留下一缕极淡的香气,像是旧书页在火边烤了一下。
方浩捏了捏鼻梁:“好家伙,这不是暗语,是自动播放的录音带。血衣教每二十年放一遍,就跟闹钟叫起床似的。”
“不是播放。”墨鸦盯着灰烬,“是呼唤。他们在找能听懂的人。”
“那不正好?”方浩笑,“咱们不但听懂了,还能点播下一首。《难忘今宵》来一段?”
墨鸦没笑,只把阵图残角撕下一小块,不动声色塞进袖口。
“得去祭坛。”他说,“二十年前的事,没写在书上,但地底记得。”
方浩点头:“行,那就夜游废坛,顺便看看能不能捡点漏。上一回我捡到个锈铁块,结果是剑冢钥匙,这次说不定能挖出个血衣尊者的洗发水配方。”
他起身拍了拍手,正要走,忽然顿住:“等等——你说‘地底记得’?”
墨鸦点头。
方浩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三更天,穷奇幼崽被扛到了广场中央。它一脸不爽,尾巴炸成蒲公英,爪子在空中乱挥,像是在抗议非法用工。
“别闹。”方浩一手按住它脑袋,“你上次打喷嚏,喷出三滴带符文的雨,说明你跟这仪式有共鸣。现在,我需要你——打个响鼻。”
穷奇歪头,眼神写满“你疯了”。
“来,想想你最爱的猫薄荷,想想黑焱偷吃你小鱼干的样子,想想你被三百个广场舞大妈追着合影的恐惧——”
话没说完,穷奇猛地一抽鼻子。
“嗷——!”
一道低频震波扩散开来,地面微微发颤。墨鸦立刻展开缺陷阵图,将震波导入回声迷宫阵。阵纹亮起,空气中浮现出断续的声纹,像是老式唱片卡了壳。
“……血开……魂归……三百童……轮回……”
声纹拼接,逐渐完整。
“血河倒悬阵,需三万具童男童女为基,二十年一启,取纯阳纯阴之魂,炼无垢道体。”墨鸦低声复述,“最后一句是——‘选中方浩之血,可破封印’。”
方浩愣了两秒,忽然笑出声:“所以血衣尊者追了我五十年,不是因为我三个月没洗澡,而是……我血型合适?”
墨鸦没接话,只盯着阵图一角。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极淡的“方”字,像是被人用指尖烙上去的。
“走。”他收起阵图,“去北境死地。”
雷云再度聚拢,穷奇被塞进一个特制的麻布袋,只露出尾巴。方浩扛着它,带着墨鸦,借着雷暴的掩护,悄然离宗。
废弃祭坛藏在九霄洲北境的裂谷深处,四周寸草不生,地面泛着暗红色,像是被血浸透又风干了无数次。
方浩从怀里掏出一包混沌土,撒在脚下。土一落地,立刻吸走地表的血毒,形成一条安全通道。
“环保从我做起。”他拍拍手,“不然待会儿脚臭都盖不住这味儿。”
墨鸦已展开回声阵,将方才在宗门录下的声纹投射至祭坛中心。地面开始震动,骸骨轮廓逐一浮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足有上万具。
中央石碑缓缓升起,刻着八个大字:血河倒悬,无垢道成。
方浩吹了声口哨:“好家伙,这阵法规模,比我们宗门食堂还大。”
他正要上前细看,穷奇突然在袋子里剧烈挣扎,一声闷吼从布缝里传出。它挣脱束缚,四爪刨地,像是在挖什么。
“它怎么了?”方浩皱眉。
“它听见了。”墨鸦低声道,“地底还有声音。”
穷奇挖得越来越快,爪子带出血泥。忽然,它喉咙里滚出一声怪响,张嘴吐出半块玉简。玉简通体血红,断裂处渗出晶体液,像是融化的冰。
方浩接过玉简,上面残存几行字:“……他们还在经历……选中方浩之血……救救那些被选中的孩子……”
字迹未落,穷奇双眼翻白,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墨鸦伸手探它鼻息,低声:“它不是昏了。是……被什么拉走了。”
方浩盯着玉简,忽然发现那晶体液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渗入皮肤。右手背浮现一丝极细的晶痕,像是冻裂的冰纹。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子。
“这玉简不是现在写的。”墨鸦盯着地底深坑,“是二十年前,有人用最后力气刻的。而穷奇……是被那段记忆拽进去的。”
方浩点点头,把玉简收进青铜鼎:“所以血衣教没停过。二十年前那场献祭,根本没结束。他们只是把孩子……关在了某个地方。”
他抬头看向墨鸦:“你藏起的那块阵图残角,是不是也有字?”
墨鸦沉默。
方浩笑了:“我就说嘛,你敲三下阵眼不是防手滑,是怕漏听什么。”
他转身望向祭坛深处,声音轻了下来:“既然他们要我的血……那我得亲自送一趟。”
穷奇的尾巴突然抽动了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