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月亮悄悄爬上来,给承德城罩了层银纱。教堂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筷,王师傅正蹲在旁边刷碗,水流“哗哗”响,映着月光闪闪烁烁。
“王师傅,歇会儿吧,碗我来刷。”修女端着个木盆走过来,里面是刚浆洗好的衣裳,还冒着热气。
“没事没事,”王师傅摆摆手,手里的抹布擦得飞快,“俺这手闲不住,歇着反而浑身不得劲。对了修女,明天想吃啥?俺给大伙做油饼,就着小米粥,香得很!”
正说着,魏奎胜和曹兴国扛着个磨盘进来了,磨盘沉甸甸的,压得俩人哼哧哼哧喘气。“老铁匠给修好了?”修女赶紧放下木盆,想去帮忙。
“可不是嘛,”魏奎胜把磨盘往地上一放,“那老头手艺真不赖,把豁口补得平平整整,还说再用十年都没问题。”
曹兴国擦着汗:“李老栓说明天要磨新谷种,得把磨盘安好,不然耽误事。”
俩人合力把磨盘抬到石架上,魏奎胜往磨眼里撒了把玉米粒,摇着磨柄转了转,“吱呀”一声,金黄的玉米面簌簌往下掉,磨得又细又匀。“成了!”他拍了拍手,“明天就能用。”
院子外传来脚步声,是老汉领着几个妇女来了,手里都拿着针线笸箩,里面堆着碎布头和五彩丝线。“曹团长,魏营长,”老汉笑着说,“妇女们说要连夜赶工,争取后天就让孩子们穿上新衣裳。”
妇女们围坐在石桌旁,借着月光穿针引线,银针在布上翻飞,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小石头趴在旁边看,眼睛瞪得圆圆的,突然指着一件虎头图案的小褂子:“这个好看!俺要这个!”
“给你留着,”缝衣服的张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等做好了就让你穿,保准比城里的娃娃还精神。”
藤本抱着杆枪,靠在墙角站岗,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妇女们的针线笸箩,嘴角带着点笑意。魏奎胜看在眼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家了?”
藤本愣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想我娘,她也总在夜里缝衣服,灯光跟这月光一样。”
“等忙完这阵,就带你回家看看,”魏奎胜说,“到时候让王师傅给你娘做油饼,保管她爱吃。”
藤本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好。”
磨盘旁边,李老栓和王老实正借着月光选谷种,把饱满的颗粒挑出来,装进布袋子里。“这谷种得挑三遍,”李老栓说,“瘪的出不了芽,不能浪费。”
王老实没说话,只是挑得更仔细了,手指在谷粒间翻来翻去,像在抚摸什么宝贝。
月亮升到头顶时,院子里还热闹着。妇女们的针线笸箩空了不少,几件小衣裳已经有了模样;磨盘安静地立在石架上,磨眼里还沾着点玉米面;李老栓和王老实的布袋子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精选的谷种。
小石头趴在老汉腿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饼干渣。老汉轻轻给他盖了件棉袄,动作温柔得不像个糙汉子。
曹兴国打了个哈欠:“都歇会儿吧,明天还得早起。”
魏奎胜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亮得很,把院子照得跟白天似的。远处的田埂上,新种下的种子正在土里悄悄扎根,近处的磨盘上,玉米面的清香混着妇女们的脂粉气,在风里慢慢飘。
他突然觉得,这承德城的夜,比哪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