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八年初春,忠勤伯府。
王潇背着手在廊下来回踱步,靴底碾碎了几片飘落的海棠花瓣。
伯爷,生了!是个小公子!
产婆的喊声还未落下,一声嘹亮的婴啼便划破了府邸的宁静。
王潇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室,只见姬明月虚弱地靠在床头,怀中抱着个皱巴巴的小家伙。
夫君....你看他多像你。
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王潇指尖拂过那粉嫩的小脸,婴儿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好小子!
就叫云卿吧,王云卿!
数日后,忠勤伯府一片热闹。
管家却捧着礼单欲言又止:伯爷...宫里的赏赐到了。
王潇扫了眼眉头微挑——百匹锦缎,十套银饰,比起其他皇亲国戚生子时的赏赐寒酸得可怜。
自明月下嫁后,女帝对其赏赐甚少,姐妹间的感情大不如前。
王潇摆摆手,脸上看不出喜怒:无妨,去准备宴席。
恭喜伯爷喜得贵子!
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相!
此时朝中陆铭泽大权在握,文武百官大都知晓二人结怨之事,碍于面子无人来贺,唯有钱百万一家携重礼登门。
但天工阁商会已是庞然大物,各地商贾的恭维声此起彼伏。
王潇抱着孩子穿梭其间,不经意间注意到几个朝中大臣的家仆在门外张望,却始终没人踏进府门。
伯爷别往心里去。
浙东大掌柜低声道,如今在这帝都,爵位明码标价已然泛滥,确实.....
我明白。王潇轻拍怀中熟睡的婴孩,脸上依然挂着的得体的笑容。
让人意外的是,宴会结束后突然来了数个内庭太监。
太后懿旨,宣忠勤伯夫妇携子入宫!
仁寿宫。
孙太后端坐在凤榻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她眯着眼打量殿中的一家三口,手中佛珠转得飞快。
抬起头来。
王潇缓缓抬头,正好对上对方犀利的目光。
倒是生得俊俏。
太后示意嬷嬷抱过孩子,枯瘦的手指拂过婴儿的脸蛋,比你父亲强多了。
王潇俯身低头,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他可没忘记,这老妖婆乃是原身中毒的幕后黑手。
好好待明月。
孙太后突然话锋一转,若是让哀家知道你负了她...
臣不敢。
走出宫门时,春日的暖阳照在王潇背上,却驱不散眼中的寒意,他回头看了眼巍峨的宫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回府马车中,姬明月忧心忡忡地抱着孩子。
夫君,我感觉母后她今日好生奇怪.....
老人家喜欢孩子罢了,不要多想。王潇温柔地理了理她的鬓发。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一队神策军骑兵呼啸而过。
为首的狄青似有所觉,铁面具下的目光与王潇短暂相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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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王云卿慢慢长大,天工阁依旧按照计划在各地分粮赈灾,此举得到了所有行省一致欢迎。
与此同时,整个大虞的气氛却愈发紧张。
各省轮番上奏,要求严查济北行省苏瞻一事,不仅被姬昭月与陆铭泽无视,反而出台各项措施妄图限制他们的权力。
总督们也不是待宰羔羊,与朝廷打口水战的同时不断加强军备,厉兵秣马。
与此同时,待在帝都的质子们同样不好受,不仅被朝廷严密监视,更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不时聚集在各府门前抗议。
不能再等了!
浙西质子岳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这样下去,下一个就是我们!
南疆凌万明摩挲着腰间的短刀脸色阴沉:我的人已经买通了西门守卫,子时二刻会打开门缝。
老子早该走了,这鬼地方,银子实在不经花.....
角落里的王玄烨眼中满是血丝,喃喃自语道。
此事经由密探传到王潇耳中,他岂能让这帮人如意?
干脆趁着夜色,将郑显光、贾仁秘密请到府中。
二人也是第一次来到后山,看着全副武装的士卒,戒备森严的密道入口齐齐愣住。
王兄...
郑显光像是想到什么,深深作了一揖,这份情谊我会记在心里,若有需要效劳之处忠勤伯尽管开口,郑家定当全力以赴!”
贾仁更是直接跪了下来:潇哥救命之恩,兄弟没齿难忘!
王潇扶起二人,状似无意地问道:其他人怎么出城?
约好亥时三刻在废弃的陶窑会合。
贾仁不疑有他,我们准备从西门悄悄出城.....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亥时的梆子声。
王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件:快些出发吧,若是信得过王某,三日后再打开!
待密道中不见了身影,他当即命人前去京营举报。
那帮质子在帝都享受了这么久,是该做番贡献了。
不然,如何挑动大虞内战?
京营守将收到举报,本来还在犹豫之中,却见一个百户官站出来主动请缨:
“大人,末将愿领人前去查探!”
守将思索片刻答应下来,如今那帮纨绔作用重大,不得不谨慎对待。
亥时四刻。
质子们带着为数不多的手下等了许久,仍未见郑显光、贾仁赶来。
“算了,生死有命,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墨迹,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
众人点点头朝西门快速奔去。
路上,徐然却越想越不对劲,犹豫片刻后他驾马来到王玄烨身旁,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将军,属下肚子突然疼痛难耐.....”
王玄烨上下打量一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忍着!”
“忍不下去了!”
“那找个地方尽快解决,人多眼杂,可没人等你。”
“属下方便完尽快追上!”
随即徐然拱了拱手,朝另一个方向驾马狂奔。
众人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生死攸关之际,区区一个幕僚死就死吧。
临近西门时,眼见生路就在前方,他们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
突然,京营百户官率兵从黑暗中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