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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过的大地,焦黑的伤口终究结痂,覆盖上一层灰绿交织的苔藓与藤蔓。三年寒暑交替,西市场那块巨大的、如同烙铁烫下的伤疤——张记肉铺的废墟——边缘,悄然生出一种近乎倔强的生机。曾经被尸油与邪气浸透的土地,在辰州府连绵湿冷的烟雨与日光轮番舔舐下,腐臭的气息渐渐被泥土、霉菌和新生野草的清新气掩盖,若非刻意挖掘,几乎难以嗅到深埋其下的沉疴。即便如此,这块焦土仍是人心中的禁忌。焦黑的木梁半埋土中,如同古兽腐朽的獠牙,无声地警示着过往。邻里们宁愿绕远路,宁可肩挑手提多走几步,也绝不踩上那片被视为不祥的土地。

废墟在城西冬日多雨的浸泡下,渐渐被一层顽固而坚韧的地衣覆盖。就在这片灰黑色的边缘,某年开春,一个沉默的身影悄然出现。

他叫陈怀安。

二十岁上下,身量中等,穿着一身干净却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眉眼周正,眼神平静温润,像山涧里沉淀了千年的石子,无惊无浪。他不言不语,在废墟边缘紧邻巷口、却又刻意与之隔开一条窄缝的空地上,放下一个破旧的背篓。他没有惊扰任何人,也谢绝了邻居们犹豫试探的寒暄,只是沉默地从背篓里拿出简单的工具:锯子、凿子、几块尺寸不一却刮得平顺的木板。接着就是叮叮当当的敲打,从日出到日落。

很快,一间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简陋的小铺子就在废墟边立了起来。铺面不大,门板是一整块新漆过的松木,刷着淡淡的桐油色。门楣上挂起一块小小的木牌,字是用温润的米汤调和了灶灰写的,圆润方正:

陈记素肉

这招牌在西市场掀起了小小的波澜。素肉?豆腐做的吧?在张铁山那妖异肉香盘踞多年、又经历那场大火和恐怖地窖阴影的市场边缘,开一家卖豆腐干的铺子?人们远远看着这个安静的青年,眼神复杂,好奇夹杂着隐隐的不安。关于他的来历,也如同杂草般在街巷间悄然滋生。

“听说是赵秀琴娘家的远房侄子……”

“可不是!大火前有人瞧见赵秀琴抱着孩子往南边跑了!后来?后来就在乡下染了瘟病没了,临死托孤……”

“造孽啊!他是回来……赎罪的吗?”

“嘘!小声点……那些事儿……别提了……”

陈怀安对飘来的议论置若罔闻,眼神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每日清晨,在打开铺门迎来第一个客人之前,他必做一件事。

在自家铺子朝向废墟方向的门槛内侧,陈怀安摆下一个粗糙的、巴掌大的土陶碟。然后,点燃三根细细的清香。

淡淡的青烟,带着楠木特有的温厚气息,冉冉升起。他没有跪拜,只是对着那片沉默的废墟焦土方向,对着那袅袅盘旋的青烟,轻轻地、无比清晰地低语。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平静而温和,像在宽慰一个满心委屈的孩子,又像在对天地山河诉说着某种承诺:

“烟随风散,往生皆安。”

“愿贪念净,愿饥馑平。”

“愿此地生灵,从此得安宁。”

青烟盘旋,被晨风温柔地托起,丝丝缕缕飘向那片焦土。日复一日,从未间断。这固定的仪式,如同无形的凿子,在邻里们筑起的厚厚心防上,悄然敲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那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乎真的有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缠绕过废墟边缘疯长的杂草,轻轻拂过每一个路人的心头。

素肉铺开张了。

小小的油锅坐在红泥小火炉上,热力均匀熨烫着锅底。锅里的油是上好菜籽榨的,澄澈清亮。切得方方正正、足有巴掌厚的白豆腐干在微滚的油锅中沉沉浮浮,慢慢地,表皮泛起一层均匀漂亮的金黄,如同秋日暖阳烘烤过的麦田。

陈怀安专注于手中的油锅。他的动作不急不躁,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翻动豆腐干的竹筷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每一块出锅时都恰到好处地鼓胀起来,皮韧肉白。接着,它们被投入一旁早已备好的紫砂大缸中。缸里深褐色的卤汁是他熬了三天三夜的秘方,加了八角、桂皮、花椒、生姜、老酱、还有一小包秘而不宣的草药包。滚烫的豆腐干沉入卤汁深处,贪婪地吸收着那汇集了山川草木气息的浓香,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响。

奇特的气味,就从这一刻开始逸散。

没有半丝荤腥,却霸道得很。那是一种极其沉厚、极其纯粹的豆类醇香,经过文火的熬煮和时间的浸润,呈现出一种让人五脏六腑都熨帖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芬芳。它如同无形的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铺子门口的小小天地。这豆香浓郁而干净,像山谷里流出的清泉,冲刷着过往遗留在空气里的每一丝血腥记忆。闻到的人,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喉结滚动,原本被焦黑废墟勾起的压抑和恐惧,竟被这纯粹而温厚的气息安抚了几分。

到了开张的时辰,揭开卤缸盖子的瞬间,那融合了豆香与几十味香料的复合气息达到顶峰!一块块酱色浓重、油光水滑、热腾腾的素肉被捞出、沥汁、码放在洗净晾干的宽大竹匾里,那景象朴实无华,却又有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陈小哥,来三块!”赶早市的货郎笑着递过铜钱,“我家那老太婆,就馋你这口,说比肉还香!”

陈怀安微笑,麻利地包好递过去。他卖得便宜,一块钱两块,铜钱银毫,秤头总是高高的,绝不多要一个子儿。他的秤杆尾始终轻轻翘起一点,货真价实。

更让人侧目的是那些乞丐孩童。往往到了下午市场散去,几个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会缩在巷口拐角,怯生生地望着香气袅袅的素肉铺子,吞咽着口水。

陈怀安看到了,便停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切上大大的一块还温热的卤豆腐,用干净的荷叶包了,塞到那孩子黑瘦的小手里。

“拿着,别饿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平静温和,带着一种天然的抚慰。

“谢……谢谢陈师傅。”孩子捧着香喷喷的豆腐,眼睛亮得如同星子,转身跑开前,还用力地鞠了一躬。

起初还有议论和观望,但人终究要被温暖和真实打动。陈怀安的素肉,用温厚的心意和实实在在的分量,渐渐融化着西市场冻结三年的坚冰。“陈记素肉”的铺子前,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豆香弥散开来,覆盖了更多角落,如同一股清流,执拗而坚定地冲刷着废墟的气息。

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自陈怀安入住、每日清晨点燃那三炷清香后,那些盘桓在废墟周围的、令人心头发瘆的异象,真的——开始消退了!

夜半时分,那曾经如跗骨之蛆般弥漫开来的、怪异的带着腐臭腥气的“肉香”,竟一日淡似一日。到了第三个年头春深的时候,再敏锐的鼻子凑近那片瓦砾堆,也难以捕捉到丝毫残存的线索了。那曾经让夜归者魂飞魄散的、在惨淡月下刨食焦炭的恐怖黑影,也仿佛被陈怀安燃起的香火送走了一般,彻底失去了踪迹。每到月朗星稀,废墟重归一片死寂的荒芜,只闻草虫唧唧。昔日如同梦魇的废墟,第一次有了几分属于人间的、劫后重生的平静。

街坊们心头悬着的大石,在陈怀安每日不变的虔诚和那越发醇厚的豆香中,终于缓缓落地。人们不再只是议论,而是带上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和亲近来买他的素肉。私下的称呼,也从带着试探的“陈怀安”,变成了更热络的“怀安师傅”或“安小哥儿”。

“怀安师傅的香火,真神了……”

“是啊,那味儿没了,鬼影也没了……”

“豆腐都带着善心,能镇邪呢!”

唯有陈怀安,从不邀功,只是更加勤恳地磨豆、点浆、熬卤。每当有老街坊或是孩子接过他递出的素肉,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时,他平静如水的眼底,才会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薄雪刚化,寒风便如同冰刀般刮在脸上。腊八刚过,寒意愈发料峭。白日生意格外好,陈怀安特意多磨了一盘豆腐,多熬了一缸卤汁,预备着明日节前可能涌来的人潮。一直忙到更深露重,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铺子后仅能容身的小隔间。

这间低矮狭小的耳房紧贴铺子后墙,只容一张窄板床和一口小小的灶眼。深夜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墙壁,陈怀安睡得很浅。不知何时,他被一股从门缝和窗缝袭人的刺骨寒流冻醒。耳畔是屋外寒风吹过废墟破瓦时发出的呜呜怪响。口干舌燥,他想起来添把柴火,让灶膛里尚有余温的草木灰暖一暖这彻骨的冰冷。

他披上一件旧棉袄,摸到枕边一个磨得发亮的火折子,轻轻吹亮,橘豆大小的光焰在黑暗中微弱跳动。他提着那点微光,一手端着小半碗凉水,光着脚,小心推开木板隔扇上的小门,步入前面黑黢黢的铺面。

寒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废墟深处残余的土腥气。他走到灶台边,刚想将剩下的几根木柴塞进还有火星的灶膛里,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凝聚了世间所有贪婪、怨毒与空虚的气息,如同一条从九幽爬出的阴冷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脚踝,瞬间蔓延至全身!他浑身的汗毛在刹那间齐刷刷倒竖!那气息太熟悉了!每一个在西市场长大、听过传说的人,骨髓里都铭刻着这种恐惧!

不是来源于铺子门外!而是……就在铺面之内!

陈怀安的身体僵硬了瞬间,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爪攥住!但他没有失声惊叫。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借着手中火折子微弱摇曳的光线,朝那气息传来的方向——铺面最深处、靠近后门通往废墟过道的位置——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黑影。

它如同用最浓稠的墨汁和地狱最深层的寒冰捏塑而成,就静静地“站”在距离后门口还有几步远的铺面地面上,紧贴着后门框投下的那片阴影。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轮廓,只觉得它异常的瘦削枯槁,躯干佝偻得几乎对折起来,却投射出远超其形态的庞大绝望与……饥饿!

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颈部位。瘦骨嶙峋的颈项支撑着一颗在暗影中显得异常硕大的头颅,下巴深陷的位置在暗影中形成了一个更加幽深、仿佛能把所有光线都吸进去的孔洞!一股庞大、冰冷、粘稠的贪欲,如同毒藤缠绕,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方向——墙角一张蒙着白布的方桌上,一口巨大的木屉蒸笼!蒸笼盖子错开一条缝隙,正无声地向外蒸腾着浓郁温热的、带着卤汁香气的白色水汽!那里面,是陈怀安留作次日售卖的几块硕大素肉,此刻正在余热的蒸腾下,散发出最为诱人的醇厚豆香!

那黑影佝偻着,背对着陈怀安,像一根钉死在黑暗里的、扭曲的枯木桩。它全部的“意志”似乎都集中在那股飘散着诱人气息的水汽上!它整个形态凝固在那里,但那极度干瘪、几乎紧贴后背的胸腔内部,却传出一种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拽压缩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撕裂的——

“咕噜……嘎……咕噜噜……!!”

那声音低沉粘腻,带着一种足以摧毁理智的、永无止境的饥饿!

不是幻觉!

陈怀安的心脏,在最初的惊悸过后,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掌心的火折子光焰虽弱,却稳定地燃烧着,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他没有像常人那样转身逃回小屋关门上锁,也没有惊惶失措地尖叫或抄起什么棍棒。那萦绕在身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恶念,似乎触动了更深层的东西——或许是流淌在他血液里,赵秀琴临终前那最后望向故土时、含着无限悲悯与嘱托的眼神?或许是数年在废墟旁点起的袅袅青烟早已涤净了他心头的尘埃?他看清了它那深陷腹腔形成的恐怖凹陷轮廓,看清了它那份扭曲执着于蒸笼的姿势里所蕴含的、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空洞。

这不是需要被驱赶的厉鬼。

这是一个被自己滔天贪欲所焚烧、所诅咒、永恒沉沦在饿鬼道深处……不得解脱的可怜残魂。

陈怀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背影。他收回目光,动作轻缓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如同日复一日那般自然。他将手中的水碗轻轻放在灶台边,转身走回方桌旁。

揭开沉重的蒸笼盖,滚烫的白色蒸汽轰然升腾,带着最浓郁的豆香卤汁气息瞬间充盈了整个铺面。他侧身避开,等热气稍散。蒸笼底布上,安静地卧着几块颜色酱紫油亮、卤汁浸润、饱满圆润的素肉排。最大的那一块,色泽最为诱人。

陈怀安拿起旁边的干净白布垫着手,稳稳地托起那块蒸得滚烫、热气袅袅、足有成人巴掌大的素肉排。那块豆干吸饱了卤汁,表面油光闪烁,卤汁浸润的痕迹如同最美的琥珀流淌。浓郁的豆香混合着卤料的沉厚香气,在黑暗中仿佛带着光。

然后,陈怀安转过身,手里捧着那块滚烫的、散发着温热水汽和诱人豆香的素肉排,一步一步,极其平稳、没有一丝犹豫地,朝着那个蜷缩在铺面深处、背影散发着无尽绝望和饥饿的黑影走去。

铺面不算大。几步路,如同穿越生死界限。

陈怀安在距离那个黑影大约三尺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足够火折子那微弱却稳定的光线,清晰地勾勒出黑影此刻的状态。

它极其僵硬地保持着面对蒸笼的方向,如同被冻结。但那股庞大冰冷的恶念和贪婪,却如同实质的漩涡,在陈怀安靠近到如此之近时,骤然激荡、狂暴!无数无形的、充满怨毒与毁灭欲望的冰冷视线,仿佛从黑影的每一个角落投射出来,死死钉在陈怀安身上!空气的温度再次骤降!

但陈怀安的目光,却异常平静地,穿透了这层如同实质的冰冷恶意与饥渴投射,落在了那个黑影深处佝偻的脖颈上。他看清了那撑着头颅的骨头结构,看清了那紧贴在颈椎上、仿佛毫无肌肉皮肤的干瘪后颈。

那是——张铁山!

是他深陷地狱、永不得超生的残骸!

陈怀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豆香和卤料气息的空气似乎带来了一丝安定。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将这个距离拉进到不足两尺。手中的素肉排散发出的温热气息,已经几乎触碰到那黑影冰冷无实质的身躯边缘。

然后,他伸出了手。稳稳地托着那块散发着温暖豆香和食物光芒的素肉,递到了黑影的后脑勺附近,声音清晰、平静,没有一丝恐惧的颤抖,如同招呼一个迷失在风雪中的路人:

“饿了吧?”

这平白无奇的三个字,在死寂冰寒的空气里,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那僵硬如同石像般钉在原地的黑影,仿佛被这近在咫尺的温度和声音惊动了!它极其缓慢地、如同锈蚀的铰链艰难转动的轴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正面相对!

昏暗摇曳的火光下,陈怀安看清了它的脸。

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

深陷如同无底深渊的硕大眼窝!里面没有任何眼珠的结构,只是两团凝固燃烧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暗红光芒!那光芒里没有焦点,只有纯粹到足以冻结灵魂的——饥饿!皮肤紧裹着高耸的颧骨和嶙峋的下颌,呈现出一种腐朽木材般的焦黄黑色。没有嘴唇!嘴角向耳根方向生生撕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倒插的锈黑匕首般参差交错的可怖獠牙!整张“脸”,就是一个被永恒饥饿扭曲焚烧的地狱具象!

它对递到面前的、散发着温暖豆香的食物仿佛视而不见!那双燃烧着怨毒与饥饿红光的“眼窝”,只是死死地、带着无边的憎恨与毁灭欲望,锁定在陈怀安的脸上!这张脸的出现,似乎彻底点燃了它灵魂深处所有的痛苦与疯狂!一股远比寒气更冰冷、更带着实质尖锐攻击性的怨毒,如同无形的冰矛,猛地刺向陈怀安的灵魂!

然而,陈怀安的目光没有闪躲。他的眼底平静依旧,映着那两点地狱熔岩般跳动的红光,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洞悉了所有因果后……纯粹的安宁与接纳。

他不再看那双燃着地狱火的眼睛,只是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手中那块静静躺着、依旧散发着温热气息和醇厚豆香的素肉排。然后,手臂向前,动作自然而坚定,仿佛只是递出一份心意:

“……”

他向前递出了半个小臂的距离,那块浸润在豆香之中的素肉,在黑暗里散发着温暖的光泽。

“……尝尝这个。”

“……刚蒸好的,热乎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温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竟然短暂地压过了黑影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骨恶念。那言语间的温暖热力,像一道初生的阳光。

“这素肉……”

他的话音未落——

那被无边饥饿和怨毒焚烧的黑影,两只如同锋利鸟爪、指骨扭曲变形、干枯发黑的手爪,猛地从它那破破烂烂、如同沾满油污焦灰的旧式粗布短褂袖子中闪电般探出!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丝毫犹豫!

那动作不再是僵硬,而是一种被压抑了亿万年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贪欲瞬间爆发!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

爪影带着一股冰冷腥风,瞬间掠过那不到两尺的距离!两只黑爪死死地攥住了那块滚烫、饱满、浸透了卤汁芬芳的素肉排!

力量之大,甚至将坚韧的豆干都捏得微微变形!卤汁瞬间从指缝中被挤出!

下一秒!那双沾满血污和污泥碎屑、指缝里还夹着焦黑炭渣的枯槁黑爪,如同捧着绝世珍馐,又如同抢夺最后一口维系残魂的生食,猛地将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素肉排,狠狠塞进了那张裂至耳根、獠牙密布的恐怖大嘴之中!

尖锐的、参差不齐如同锈铁倒刺的獠牙!瞬间切开了滚烫软韧的豆干组织!

就在豆干入口、牙齿合拢、卤汁与豆干纤维的味道甚至来不及在味蕾(如果它还有)上铺陈开来的瞬间——

“嗷——呜——!!!!!”

一声凄厉到非人、超越了人耳所能承受极限的、混合了极致痛苦、狂怒和无法言喻惊恐的惨嚎!

如同十万炼狱恶鬼在灵魂熔炉中被瞬间投入滚烫的硫酸池里发出的终极哀鸣!骤然从黑影那撕裂的大口中爆炸开来!!!

那声音之惨烈,之恐怖,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幕!穿透了土墙,远远回荡!

构成黑影周身的、那些粘稠如同千年污血、凝聚了无尽贪欲怨念的黑暗物质,猛地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板的蜡油!剧烈地扭曲!膨胀!颤抖!无数黑烟般的浓稠“线条”从黑影体内疯狂窜出、炸裂!仿佛有无数透明的恶灵要从它体内拼命逃离炸裂!

浓烈的、如同被浇了滚油的千年尸蜡般恶臭的黑色浓烟,滚滚蒸腾而起!瞬间弥漫了小半间铺面!那黑影剧烈地抽搐、翻滚!每一次翻腾都甩出大股大股的、粘稠得如同活物的黑烟!那双深陷眼窝里,燃烧着的两团地狱般熔岩状的红光,猛地炽亮到极点!随即爆裂!如同两颗投入黑暗的火把!炸成四散的、细碎的暗红色火星!然后……瞬间熄灭!

黑影疯狂扭动、膨胀、溃散!喉咙的位置,似乎还想发出第二声嚎叫,但那巨大裂开的口腔,甚至来不及闭合,边缘便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开始寸寸瓦解、溃散、化作滚滚浓烟!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白驹过隙!

仅仅三息之间!

就在陈怀安平静的注视下,在他手中火折子依旧摇曳的微光映照下——

那个象征着张铁山所有暴虐、贪欲、恐惧与永不满足的饿鬼黑影,在吞下那一口代表着纯净与善意的素肉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巨大冰雕!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终极哀嚎!疯狂地扭曲、瓦解、蒸腾、崩解!

化作了一大股汹涌冲天的、带着无比浓重怨毒和痛苦气息的漆黑浓烟!

狂风不知何时从门缝涌入,裹挟着冰冷的空气旋涡。那股浓郁得如同墨汁的黑烟,在陈怀安面前猛烈地旋转、拉扯、急速地变淡、分解!无数细小的、粘稠的烟絮被卷入门外的寒夜中,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吸食、打散!最终,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在冷冽的风流席卷下,彻底化为乌有!

夜风灌入铺面,吹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烟味和那惊心动魄的恶臭。

寂静,重新统治了一切。

火折子微弱的光焰,在风中顽强跳动了一下,映照着陈怀安脚下不远处的泥土地面。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圆形金属物品。

一枚铜钱。

但这枚铜钱通体被暗绿色的铜锈覆盖得严严实实,厚厚一层,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铭文图案,边缘也磨损得坑坑洼洼。铜锈边缘的缝隙里,镶嵌着油腻的、早已凝固发黑的血垢污渍和干涸的泥点渣滓。

陈怀安弯腰,将火折子凑近了些,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冰冷、沉重、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铜钱。

翻过锈迹斑斑的背面。在覆盖着厚厚铜绿的钱眼边缘,他用指甲刮去一点表面松软的绿锈。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锋利的凹槽显露出来——被无数次故意磕磨的痕迹清晰可辨。这是张铁山最拿手的小伎俩:在称肉时,用指甲尖在这钱币边缘磨出来的、隐蔽到近乎天衣无缝的凹口!每次秤杆称重,他只需将秤砣的细绳极其自然地“勾挂”在这个凹痕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克扣下将近半两肉的份量!无数穷苦人的希望和口中食,就这样被他一点点刮削下来,化作了案板上堆积的银钱!

这是刮骨吸髓的钱!是张铁山贪婪毕生的象征!也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永世无法摆脱的枷锁!

陈怀安沉默地凝视着掌心中这枚承载了太多血泪污秽的铜钱。片刻,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铺面敞开的后门,投向铺子后面那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古井。

井水深幽,是铺子每日磨豆点浆所用泉水的来源。

他走到井边。井水冰凉的寒意顺着井壁透上来。他松开手指。

那枚沉甸甸、沾满了贪婪污垢的锈蚀铜钱,笔直地向下坠去。

“噗通。”

极其轻微的落水声响起。

一圈涟漪无声地荡开,随即被深幽的井水吞没,再无一丝痕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贪、嗔、痴、怨,都随之沉入了最深处、最冰冷的黑暗之中,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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