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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二月的夜,寒气最是蚀骨。

龙脊山苍莽的轮廓在靛蓝色的天幕下沉默延展,白日里积雪反照的阳光被黑夜吞没后,山间的冷意便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凝聚成冰晶状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渗透每一寸土地。盘绕在山坳里的龙泉寺,黑黢黢的殿阁楼影层层叠叠,如同蛰伏在巨大墨玉之上的庞然静兽。山风呼啸着穿过枯树林的间隙,扫过寺院高耸的飞檐、冰冷沉重的铜铃和斗拱下的残雪,卷起地面沙粒般的雪粉,发出呜呜咽咽的嘶鸣。

整个寺院都被一种深沉的死寂与森严笼罩。远处山涧冻僵的溪流偶尔发出冰层挤压的轻微咔响,在这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细小的鬼魅在山寺石阶上蹑足而行。月光被浓厚的阴云遮挡,吝啬地洒下些微惨淡的青白光辉,勉强勾勒出殿宇飞檐凌厉的轮廓。古旧的琉璃瓦残片上积着雪,反射出冰冷微弱的光点,忽明忽灭,仿佛冥冥中某种窥探的眼睛在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灰烬、古老的尘埃,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潮湿之气。

山门早已紧闭,粗大的门栓被夜露和寒气冻得如同一整块青铁。值更僧人木鱼般的梆子声也早已停歇,只有风掠过千佛阁那无数排黑洞洞的窗格,发出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如同无数幽魂叹息般的呜咽长音。

寺外尚且如此,大雄宝殿之内,更是幽寂得令人心胆俱颤。

这里是整个寺院最为神圣庄严的所在。殿宇高阔,巨大的顶棚完全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只偶尔从极高处偶尔透进一丝惨淡的云隙微光,映照出殿中粗大笔直、托举着整座殿堂、如同通天巨木般撑起整个大殿框架的朱漆木柱。柱上残存的彩绘在黑暗中模糊一片,唯剩一些卷曲扭曲、看不清眉目的天女衣带,在暗处闪烁着幽微的金屑反光,如同凝固的、僵死的魂魄。

大殿中央莲台上供奉的主尊佛陀金身,在浓重的黑暗笼罩下失去了白昼时的宝相庄严。巨大的法身轮廓沉寂如渊,被黑暗吞噬了大半,只剩下莲台下方袈裟衣纹的金漆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影里,反射着极其微弱的、来自殿角几盏长明灯碗的豆大光焰。那点点摇曳不定、微弱如萤火的光晕,仅仅在靠近地面的极小范围内挣扎,映照着莲座下方一小圈冰冷乌黑、被无数朝拜者膝盖磨得光滑如鉴的巨大青石板地面。至于佛像的面容,则完全陷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穹顶之中,唯有依稀可辨的一点微凹的眼窝轮廓,和微微下弯的唇线在暗影里若隐若现,透出一种无悲无喜、漠视众生的、冰冷的俯视感,令人由心底深处升起寒意。

巨大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海水,沉甸甸地压迫着整个空间。长明灯的气息弥漫着,混合着无处不在的灰尘味道、无数经年烛火熏燎出的陈旧焦油味、还有更深处隐隐传来的、墙壁底层因受潮而散逸出的、仿佛从历史深处渗漏出来的陈年木料腐朽气息。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超越了时间的静谧——一种被巨大的宗教威仪和无边黑暗联手扼杀了生机的、坟墓般的死寂。

就在这时!

扑棱棱——!

一阵极突兀、极不协调的、短促而急躁的翅膀拍打声,猛地撕开了这凝滞如死的幽寂!这声音在空旷得可以吞噬一切回声的巨大殿堂里显得格外尖锐、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莽撞生机。

一个小小的墨绿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大殿高墙上一扇被冷风掀开窄缝的破烂菱花格窗缝隙中疾射而入!正是豆儿!

冰冷的寒气如同刀子,尾随着它一起灌入。豆儿小小的身体在空中猛烈一颤,飞行的轨迹顿时变得踉跄歪斜,几乎撞上支撑殿宇的、布满灰尘的帷幔。它艰难地稳住身形,在黑暗中急促地扇动着双翼,一圈,两圈……那双墨玉般精光灼灼的小圆眼如同两颗燃烧的碳粒,穿透浓稠的黑暗,闪电般扫过整个幽深殿堂!

它的目标极其明确——那尊耸立在莲台上、隐没在黑暗深处的巨大佛像!

扑棱棱!

豆儿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佛像背部那片被厚重阴影彻底吞噬的、如同巨大悬崖般高耸的黑暗区域,加速俯冲而去!

一股陈旧至极的、混合着浓重灰尘、香火烟燎、深藏腐朽木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豆儿小小的身躯冲破了某种无形的、仿佛存在了千百年的尘埃结界,撞入了佛像身后巨大空间形成的绝对死角。

落脚处冰冷坚硬,满是厚厚的积尘。它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凹凸不平的刻痕或是木头本身的纹路。此处空间狭仄,勉强能容纳下它小小的身体。抬头,是沉重压抑、几不可辨轮廓的黑暗;俯身,佛像宽厚如山壁的脊背近在咫尺。莲台上微弱的光晕几乎无法渗透至此,只有一丝极模糊的光感勾勒出周遭的混沌。空气凝滞,几乎无法流通,那股陈腐的气味更加浓重。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它自己噗通噗通疯狂擂鼓般的心跳声,响彻整个被黑暗密封的囚笼。

不能再等了!

豆儿屏住呼吸,竖起头顶微卷的冠羽,整个身体因为高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它知道,时间刻不容缓!爹爹还在那阴冷污秽的地牢里,忍受着断骨碎心的痛楚!它压下喉咙里那股因寒冷和恐惧而涌上的呜咽冲动,如同淬炼刀刃般,集中起了全副精神,全力回想着靠山屯里偶尔能听到的、那些走街串巷的艺人拉长声调的唱腔,镇外庙会上神婆神神叨叨故作神秘的说话腔调,甚至是爹爹咳嗽叹息时的深沉尾音……

它猛地张开嫩黄的小喙,喉部的肌肉和那小巧灵活的舌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度和角度绷紧、震动!

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八哥天生的金属质感的尖细气流被强行约束、压低、压扁、刻意拉长变形!气流在小小的喉腔、口腔中飞速调整着共鸣!

“嗡……”一声模糊的、略带喑哑的、带着奇异的漫长尾音的气流摩擦声从它喉部挤出,如同一根颤抖的、在冷风中绷紧欲断的枯弦发出的第一个试音。

失败了!声音太低,太“碎”,完全没有那神圣肃穆的感觉!

豆儿急得浑身绒毛都竖了起来!它深吸一口冰冷的浊气,强压下胸腔的狂跳,再次努力!喉部震颤得更加急促、刻意地放缓了气流释放的速度!

“嗯……”这一次,尾音被强行拖得更长,气流摩擦声变得更浑厚一些,甚至带上了一点模糊的鼻音共鸣,像闷在金器中摇动发出的声音。

似乎……有门!但这声音依旧带着动物性本能的尖细,不够庄严!

豆儿几乎是豁出去了!它小胸脯剧烈起伏,调动起身体里每一丝能量,再次尝试!气流被死死箍住、变向、在口腔里刻意地扩大空间共鸣!

“——”

一个极其低沉、浑厚、带有金属质感的、如同巨大青铜编钟在极远处被无声敲击而引发的连绵余韵,缓缓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佛像背后那狭小、积满尘埃的囚笼般的空间里,低沉地震荡开来!

声音沉实,厚重,透着一种奇异的非人感,带着一丝空洞的金属回响,如同穿透无尽时空而来!不再是那尖脆的鸟鸣,不再属于尘世!

成了!

豆儿紧绷得几乎僵硬的小身体瞬间松懈了一丁点。它侧耳倾听了几息——佛像巨大的身躯是最好的隔音屏障,外面空旷的殿堂依旧死寂一片,无人被惊动。但这还不够!计划才刚刚开始!

它强忍着激动和身体因为过度紧张带来的疲惫,调整姿势,像一尊小小的、石化的护法兽般,紧紧贴在冰冷粗粝、满是积灰的佛像后背脊线上,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墨玉般的小眼透过佛像臂膀与背部形成的细微缝隙,如同猎鹰般,死死锁定下面那片被长明灯豆大光晕笼罩的乌青石板地面区域。

寂静。依旧是如同凝固的、永恒的黑暗。每一分等待都像在油煎。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只是片刻,只听得那沉重的、足有三指厚的、通往大殿后面的漆黑檀木大门,发出了漫长而沉闷的“吱嘎——”呻吟。

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提着一盏昏黄油纸灯笼,出现在那两扇厚重门扉敞开的一条窄缝中。

微弱的光晕像水流般在门廊里晕开,勉强映照出人影的轮廓——正是每日清晨负责清扫大殿的小和尚慧明。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单薄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一件过于宽大的灰色粗布僧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越发显得他骨架伶仃。他步履拖沓而沉重,带着孩童特有的困倦和被打发来干苦差的麻木不情愿,光着的脚丫踩在冰冷刺骨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小小的水印——那是刚从温暖被窝里钻出来,脚下还带着热气的汗液,遇到冰冷的地面瞬间凝结所致。

昏暗的灯笼光影在他稚气的脸上跳跃,依稀能看见他眼下的青影和因寒冷而微微发白的嘴唇。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大殿中央靠近佛像的位置,随手将手里的小水桶和抹布放下,接着将那盏油纸灯笼挂在旁边一个专门用来挂灯的铜钩上。

昏黄的光晕扩散开一小圈,勉强照亮了他脚下尺许之地,更远处依旧是深不可测的浓稠黑暗。空气里混杂着未散尽的经诵气息、灰尘和陈旧油脂的味道。

就在此时!

小和尚慧明刚刚放稳水桶,弯下腰准备捡起地上的抹布的一刹那!

一个低沉、威严、空洞得不似人声、带着奇异金属嗡鸣的语调,毫无预兆地在他头顶正上方响起:

“小——师——父——”

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字字清晰,如同沉重的石磬被无形之锤敲响,层层叠叠、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充斥了整个空旷阴森的大殿空间!每一个音节的余韵都在高高拱起的殿顶阴影处盘旋不散。

慧明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水当头浇下,又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扼住了咽喉!他“啊!”地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窒息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雷电劈中,猛地向后弹起!脊背“嘭”一声狠狠撞在身后冰冷坚硬的朱漆巨柱上!

手中的抹布早已失手掉落。

头皮如同炸裂!寒毛根根倒竖!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爪,紧紧攥住了他稚嫩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

在那极其微弱的光晕所能企及的上方边缘,是那端坐于巨大莲台之上、在黑暗中只显出模糊如山轮廓的佛陀金身!而那声音,分明、清晰、毫无差错地,就是从那巨大佛像头部的方向传来!

菩萨显灵了?!佛祖开口了?!

小和尚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他靠着冰冷柱子,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脸色在灯笼微光下白得如同刷了墙灰。喉咙里“嗬嗬”作响,想惊呼“佛祖”或“菩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剩下濒死般的剧烈倒抽冷气声。那无边无际的巨大威压感,几乎将他单薄的身躯彻底碾碎!

那沉浑厚重、透着非人金属质感的嗓音再次响起,如同高高云端传来的法旨,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慧明因极度恐惧而嗡嗡作响的耳膜上:

“去——县——衙——”

“就——说——”

“本——佛——有——要——事——召——见——县——官——”

每一个字都拖着缓慢而沉重的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当吐出“县官”二字时,那语调末尾微微挑起一点奇异的波澜,竟隐隐透出一丝小和尚慧明极其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恐怖万分的、属于孩童模仿成年人时的狡黠腔调!这诡异的感觉让慧明浑身再次剧烈一抖!如同万蚁噬心!

“快去——”

余音袅袅,带着命令,如同实质的鞭子抽在慧明僵硬的身上,却不再重复,悄然隐没在无边的黑暗沉寂之中。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冷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又有一股源自骨子里的、对未知强大存在的、完全盲目的敬畏混杂着希望骤然升腾起来。菩萨说话了!菩萨真的说话了!还命他去传旨!这…这是天大的机缘!也是天大的压力!

慧明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叶,胸腔剧烈起伏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努力地想再听一句“神谕”,可那巨大的佛像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无声的威严和黑暗之中,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他午夜惊梦的幻觉。

是幻觉吗?

那声音如此真实!那冰冷的威压如此沉重!还有那最后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不!绝不是幻觉!是菩萨显灵!是佛祖金口开示!

一股近乎癫狂的、想要抓住这根“圣旨”的念头猛地冲垮了慧明所有的迟疑和恐惧!他那稚气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所有的困倦和抱怨一扫而空!顾不得地上的水桶抹布,也顾不得那盏挂在铜钩上仍在摇摇晃晃的灯笼,慧明转身踉跄了一下,随即像一支离弦的箭,用尽了全身力气和最快的速度,踉踉跄跄地、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两扇沉重的殿门!一边跑,一边嘴里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般碎碎念着:“菩萨有旨……佛祖显灵了……召见县官……传旨……传旨……”

粗大的门栓被他几乎是用身体撞开的!然后他像一枚滚进雪地的石子般冲出大殿厚重的门扉!

狂风立刻卷着冰冷的雪沫扑打在他的小光头和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却更加刺激了他的速度。他疯狂地沿着熟悉的山寺石阶向下奔去!那些坚硬冰冷、被夜露冻得溜滑的青石板台阶在他沾着泥水汗湿的光脚下飞速后退!他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和喘息,向着墨色的天空、冰冷的山风哭喊,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山道间撕裂开去:

“快!快呀!去县衙!菩萨……菩萨显灵!召见……召见县大老爷!显灵了!佛祖显灵了啊!召见……召见县官!”

稚嫩而又带着巨大恐惧与狂热的声音,在冰冷空旷的山道上踉跄回荡,如同石子投入幽潭,激起一圈圈恐惧与希冀混合的涟漪。山寺深处的殿阁在惨淡夜光的映衬下,沉静的剪影之上,似乎有某种无声的巨大存在,正缓缓睁开了威严而幽深的双眸。

县城南巷,县衙后宅。

正房偏厅内灯火通明。几盏精致的铜鎏金兽足宫灯放在描银嵌螺钿的檀木高几上,跳跃的火苗映照着墙上工笔细描的仕女图和小叶紫檀木多宝格里摆设的白玉如意、青花梅瓶。一张填漆小圆几上,摆着几碟刚从“如意楼”送来的精致夜宵小菜,一壶温得刚刚好的陈年花雕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县令郑明礼没穿官袍,只着一件家常的天青色杭绸直身便服,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锦垫的黄花梨木圈椅里。他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倦怠,眼下一抹淡淡的青黑,眉头微微蹙起,显是案牍劳形积下的疲乏。手中一只官窑斗彩仕女小盖碗里,温热的清茶散发出袅袅蒸汽。一名穿着桃红夹袄、眉眼清秀的小丫鬟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室内温暖如春,炭火在错金铜盆中发出哔剥轻响。空气中混杂着菜肴的香气、酒香、暖炭的气息和一种郑明礼最喜欢的、用沉水香屑细细熏过衣物的淡淡甜润香气。

然而,这富丽舒适的氛围,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冰隔绝在外。郑明礼端着茶碗的手指在碗壁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指尖冰凉。案几上那份呈报上来的关于“刁奴王五盗窃、殴主”案复核的详文草稿,如同一个看不见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钱豹递过来的孝敬足分足两,案子也做得表面铁证如山。可这流徙重刑……他脑子里莫名掠过今日在大堂上,那老农蜷缩在冰冷石板地上、呕出那口触目惊心血的情景。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觉察的不安,如同深水下的暗流,在他疲惫而坚硬的心湖深处搅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

那眼神……一个将死之人冤屈绝望到近乎枯槁的眼神……

他正欲端起茶碗啜一口滚烫的茶水驱散心头那点诡异的寒意,书房外庭院里突然爆发出的一阵极大的喧嚣,如同冷水泼进了沸油锅!

一个惊恐万分、带着哭腔和奔跑喘息的、尖利变调的孩童嘶喊声,穿透厚实的门板,撕裂了冬夜原本的宁静:

“大人!大人!开门啊!快开门!”

“县太爷!大老爷!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

“召见!召见大人!佛祖开金口!召见县太爷啊——!”

那声音嘶哑凄厉,充满了非人间的巨大恐惧和几乎要爆开灵魂的极度狂热!在这沉沉的后宅深夜里,如此突兀、如此凄厉!

“咣当!”

郑明礼浑身猛地一震,手指一颤!那只价值不菲的小盖碗脱手而出,温热的茶水泼了他一身!滚烫的茶汤浸湿了昂贵的绸袍,他却浑然未觉!瞳孔急剧收缩!

丫鬟惊呼出声,手忙脚乱要上前擦拭。

郑明礼一把挥开她!他猛地从圈椅上挺直了身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死死盯着书房紧闭的花梨木雕花门扉!那眼神锐利如刀锋,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一丝本能的恐惧和某种隐秘希冀被瞬间攫住的、难以名状的惊悸!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指,青筋根根暴起!

“什么……东西?!”他几乎是无声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门外,那狂乱的呼喊还在继续,伴随着府门被大力拍打的“咚咚”闷响!那孩童尖锐的哭喊声,如同无数冰冷的爪子,狠狠地抓挠着室内这片刻意营造的安谧与暖香。

“菩萨……显灵……开金口?召见?!”郑明礼的胸腔微微起伏着,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冰冷的水汽浸透了内袍,激得皮肤一阵刺痛,却也驱散了方才积淤的困倦。他感觉有一股冰冷的电流,正从脊椎的尾骨一路爬升到脑后,头皮阵阵发麻。那盏铜盆里跳动的炭火之光,此刻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诡谲幽暗的色彩。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射向身边早已面无人色、抖成一团的贴身小长随德庆:“备——轿!立刻备轿!去——龙——泉——寺!”那声音干涩、绷紧,竟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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