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行人便离开了落霞镇,乘坐青冥剑宗特有的飞行法器——一艘名为“青玉舟”的灵舟,朝着青冥剑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青玉舟速度极快,舟身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光罩,将高空凛冽的罡风隔绝在外。舟内空间颇为宽敞,布置简洁雅致。姜十七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静室打坐调息,或是指导那几名同行的内门弟子剑法,与杨玄等人交流不多,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萧天问和无尘在将杨玄、凌清羽托付给姜十七后,已于前一日告辞离去,他们各有要事在身,并约定日后青冥剑宗再会。紫璃则因家族传讯,也已返回北域冰原。于是,同行的便只剩下杨玄、凌清羽以及姜十七和她的几位师弟师妹。
凌清羽似乎与姜十七颇为熟稔,偶尔会去找她说话,杨玄则大多时间待在分配给他的舱室内,巩固修为,感悟与阴无命一战,尤其是最后被魔神附体时的体会。
那种执掌圣境力量,仿佛能斩断山河、破灭星辰的感觉,虽然短暂且后患无穷,但却像在他心中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对“力量”的本质有了更模糊却又更深刻的认知。
他反复回忆着姜十七那惊才绝艳的几剑,简洁、直接,却蕴含着撕裂一切的锋锐。那不仅仅是剑意的凝聚,更仿佛引动了周遭天地之力,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场”。
“势……”杨玄喃喃自语。他之前领悟的剑意,更多是自身意志、精神与剑法的融合,是“点”的极致穿透。而姜十七的剑,则是由“点”及“面”,形成了某种领域般的压迫感,这便是剑势的雏形。
他尝试着挥动手中一柄普通的长剑(噬魂刃太过惹眼,非生死关头不便动用),剑意吞吐,却总觉得隔着一层薄膜,无法真正引动天地之力与之共鸣。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力与势合……”他回忆着《太虚剑经》中关于剑势的晦涩描述,又结合姜十七出剑时那种与周遭环境浑然一体的感觉,心中似有所悟。
他走出舱室,来到青玉舟尾部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台。下方是飞速掠过的崇山峻岭、江河大川,云雾在舟侧缭绕。
杨玄闭上双眼,不再刻意去催动剑意,而是将心神缓缓散开,尝试去感受这浩瀚天地。风声、云流、山川的沉凝、江河的奔涌……种种自然韵律,起初杂乱无章,渐渐地,他摒弃杂念,心神沉浸其中。
他仿佛化作了风的一部分,感受到了它的自由与不羁;又仿佛融入了脚下的山峦,体会着它的厚重与巍然。手中的剑,似乎不再是冰冷的铁器,而是他延伸出去的意念,是这天地韵律的一个节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缓缓举剑,并未动用多少灵力,只是顺着心神感受到的那股“风之流动”的韵律,轻轻一划。
“嗤——”
一道细微的,几乎肉眼难见的涟漪以剑尖为中心荡漾开来。平台周围缭绕的云雾,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悄然引动,向两侧分开了一道缝隙,虽然瞬间便恢复原状,但那种引动外界气息的感觉,却真实不虚!
“咦?”一个略带讶异的清冷声音自身后响起。
杨玄收剑回身,只见姜十七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他。
“姜仙子。”杨玄拱手。
姜十七走上前,目光落在杨玄手中的长剑上,又看了看周围尚未完全平复的云气,淡淡道:“不过三日,便能初窥‘引动外景’的门径,你的悟性,确实不凡。”
她口中的“引动外景”,正是凝聚剑势的关键一步。唯有自身剑意能与外界天地之力产生共鸣,方能借势、蓄势,最终形成碾压一切的剑势。
“侥幸有所感触,还远远谈不上掌握。”杨玄实话实说。刚才那一下,更多是灵光一闪,想要稳定掌握,还需漫长练习。
姜十七点了点头,并未过多赞赏,而是话锋一转:“你可知,为何剑修在同阶之中,往往攻击力称尊?”
杨玄思索片刻答道:“因剑意凝练,锋锐无匹。”
“只对了一半。”姜十七望向舟外苍茫天地,“剑意是‘根’,是本源。但若仅凭自身灵力与剑意,终有穷尽之时。而天地之力,浩瀚无垠。剑势,乃至更高的剑域,便是搭建起连接自身与天地的桥梁。以自身之‘意’,引动天地之‘力’,方能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威能。”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远处一座巍峨山峰:“你看那山,亘古屹立,其势沉凝。若你剑意能与山势相合,一剑出,便如山岳压顶,势不可挡。”又指向一条奔腾的大河:“再看那河,奔流不息,其势汹涌。若剑意能与水势相融,剑招便如大河决堤,连绵不绝。”
“风之疾、火之烈、雷之暴、大地之厚……天地万物,皆有其‘势’。领悟剑势,便是要找到与自身剑意最为契合的天地之势,化为己用。”
姜十七的讲解深入浅出,直指核心,让杨玄之前许多模糊的感悟瞬间清晰了不少。他深深一揖:“多谢姜仙子指点。”
“不必多礼。你既已答应加入宗门,便算我半个同门。指点后进,分内之事。”姜十七语气依旧平淡,“不过,剑道之途,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走多远,终究看你自身。”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给杨玄一个清冷的背影。
杨玄站在原地,回味着姜十七的话,心中对剑势的领悟又深了一层。他意识到,自己的《太虚剑经》包罗万象,似乎能与多种天地之势契合,这或许是他的优势。但贪多嚼不烂,当务之急,是选择一种最适合当前心境的“势”作为突破口。
他感受着青玉舟破空飞行时带来的疾风,心中渐渐有了方向——“风”。风无定形,却可柔可刚,迅疾凌厉,正与他目前所追求的剑道速度与穿透力相合。
接下来的几日,杨玄除了必要的休息,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来感悟“风之势”。他站在舟头,任凭狂风吹拂,感受其轨迹、其力度、其变化。手中的长剑随之舞动,不再追求固定的招式,而是试图让剑招如同风一般自然流畅,无孔不入。
数日苦修,虽未能真正凝聚剑势,但他出剑的速度和轨迹却变得更加飘忽难测,剑意之中也隐隐带上了一丝风的灵动与锋锐。
凌清羽将他的努力看在眼里,心中既为他高兴,又隐隐有一丝担忧。她体内的“噬心咒”虽被家族秘宝暂时压制,但偶尔仍会传来一阵隐痛,提醒着她潜在的危机。她看着杨玄为了变强而刻苦修炼的模样,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这一日,青玉舟飞行至一片名为“万瘴山脉”的上空。下方是连绵不绝的原始丛林,终年弥漫着五彩斑斓的毒瘴之气,其中生活着无数毒虫猛兽,更传闻有邪修魔徒盘踞于此,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凶地。
按照计划,青玉舟将绕行这片山脉,虽会多花费一两日时间,但更为安全。
然而,就在青玉舟即将转向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道巨大的、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屏障,毫无征兆地在空中浮现,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艘青玉舟笼罩在内!
“敌袭!”操控青玉舟的弟子惊呼道。
青玉舟猛地一震,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周身的淡青色光罩剧烈波动,速度骤降。
姜十七第一时间出现在舟头,面色清寒,目光如电扫视四周:“阵法?何人胆敢拦截我青冥剑宗灵舟!”
“呵呵呵……姜仙子,别来无恙啊。”
阴冷的笑声从下方的瘴气中传来。只见数道身影驾驭着黑雾腾空而起,为首者,赫然是去而复返的玄冥宗副宗主——阴九冥!
而在阴九冥身旁,还站着一名身着血色长袍,面容妖异的青年男子。男子手持一柄白骨扇,周身血煞之气缭绕,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青玉舟上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姜十七身上。
“血煞圣子?”姜十七瞳孔微缩,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魔门三大殿之一,血煞殿的当代圣子,其实力与凶名,丝毫不在阴九冥之下。
“正是在下。”血煞圣子“啪”地一声打开骨扇,轻摇着笑道,“早就听闻青冥剑宗姜仙子风华绝代,剑术通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阴九冥狞笑道:“姜十七,上次让你坏了大事!今日有圣子在此,看你们还往哪里逃!这‘万毒幽锁阵’乃是圣子亲手布下,便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姜十七神色不变,冷声道:“就凭你们,也想留下我?”
“若只有你一人,或许留不住。”血煞圣子笑容邪魅,“不过,你身边不是还有几位需要保护的师弟师妹吗?尤其是……那个叫杨玄的小子。”
他的目光越过姜十七,直接锁定了刚刚闻声赶来的杨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炽热。
“交出杨玄,以及他手中的那柄魔刀,本圣子或可考虑,放你们其他人一条生路。”血煞圣子图穷匕见。
杨玄心中一沉,果然还是为了噬魂刃而来!而且这次,魔门竟然出动了两位化灵境巅峰的高手,更是提前布下了困阵,显然志在必得!
凌清羽立刻站到杨玄身前,朱雀火羽扇已然在手,怒视着空中的魔头:“休想!”
姜十七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如一泓秋水,流淌着森然寒意:“青冥剑宗,从不受威胁。”
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骤然变得无比锐利,磅礴的剑势冲天而起,竟将周遭的毒瘴都逼退了几分!强大的气势,让阴九冥和血煞圣子脸色都微微一凝。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阴九冥厉喝一声,“动手!”
他双手结印,下方的万瘴山脉中,顿时涌出大量玄冥宗修士,催动阵法。那幽绿色的光壁骤然收缩,无数道带着剧毒的绿色锁链如同毒蛇般,从光壁中射出,缠绕向青玉舟!
同时,血煞圣子手中白骨扇一挥,漫天血影浮现,凄厉的嚎叫声直刺神魂,化作一道道血色利刃,铺天盖地斩落!
“结青冥剑阵!”姜十七临危不乱,一声令下。
那几名内门弟子虽面露紧张,但动作却毫不含糊,迅速占据方位,剑光相连,形成一座小型剑阵,剑光如莲绽放,护住青玉舟主体,抵挡着毒链与血刃的攻击。
而姜十七则一步踏出青玉舟的光罩,独自迎向阴九冥与血煞圣子!
“她的对手是我们!去几个人,抓住杨玄!”阴九冥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
立刻便有四五名气息凶悍的魔门修士,绕过主战场,朝着杨玄和凌清羽扑来!这些人的修为,至少都在凝气境后期,甚至有一人达到了开窍境!
“保护好自己!”凌清羽对杨玄说了一句,便率先迎上,朱雀火羽扇挥动,炽热的火焰化作火鸟,扑向敌人。
杨玄眼神冰冷,他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任何保留。噬魂刃瞬间出现在手中,那沉寂的刀身似乎感应到外界的杀意与魔气,微微震颤起来。
一名凝气九重的魔修挥舞着鬼头刀,狞笑着斩向杨玄:“小子,乖乖交出宝刀!”
杨玄不闪不避,眼中厉色一闪,体内《太虚剑经》全力运转,淡金色的剑元力涌入噬魂刃。他没有动用那丝精纯魔气,而是尝试将刚刚领悟的那一丝“风”的韵律,融入自己的剑意之中。
“嗤!”
噬魂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速度快得超出了那名魔修的预料。刀光闪过,带着一丝风的锐利与无常。
那魔修脸上的狞笑僵住,鬼头刀“当啷”落地,他捂住自己的喉咙,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击毙命!
另外几名魔修见状,又惊又怒,纷纷使出杀招围攻而来。
凌清羽独斗那名开窍境魔修和另一名凝气境,虽凭借朱雀火的霸道暂时不落下风,但也险象环生。
杨玄陷入三人围攻,刀光剑影交错。他将 newly领悟的“风之轨迹”运用到步法和刀法中,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噬魂刃每一次挥出,都带着致命的威胁。他不再硬拼,而是借助速度和对“势”的初步理解,寻找敌人的破绽,一击必杀!
“噗!噗!”
又是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两名魔修捂着伤口倒下。他们的攻击,往往在即将碰到杨玄时,被他以毫厘之差避开,而杨玄的刀,却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切入他们的防御。
剩余那名开窍境魔修又惊又怒,他发现自己竟然跟不上杨玄的速度和节奏!对方的刀法,仿佛融入了风中,无迹可寻!
高空之上,姜十七独战阴九冥与血煞圣子,剑光如虹,竟暂时不落下风。她的剑势展开,仿佛形成了一片独立的冰雪领域,将两人的幽冥鬼气和血煞之力不断压制、切割。但显然,她也无法短时间内取胜。
血煞圣子越打越心惊,他没想到姜十七如此难缠,更让他注意的是下方那个手持魔刀的小子。
“不能再拖了!”血煞圣子眼中血光一闪,逼退姜十七一道剑气,对着下方喝道:“启动第二重变化!万毒噬心!”
主持阵法的玄冥宗修士闻言,立刻变换印法。
“嗡——!”
幽绿色的阵法光壁骤然亮起,光芒变得刺目。紧接着,光壁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毒虫虚影,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这些毒虫虚影汇聚成一股墨绿色的洪流,如同活物一般,朝着青玉舟,尤其是杨玄和凌清羽所在的位置扑来!
这股毒气洪流,不仅蕴含着见血封喉的剧毒,更带着侵蚀神魂的诡异力量!
“小心!”姜十七脸色微变,想要回援,却被阴九冥死死缠住。
凌清羽挥出的朱雀火,竟被那毒气洪流不断消磨,光芒迅速黯淡。她脸色一白,显然受到了反噬。
杨玄也感到一股阴冷恶毒的气息扑面而来,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他挥动噬魂刃,刀光形成的屏障在毒气冲击下摇摇欲坠。
眼看毒气洪流就要将两人吞没——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杨玄手中的噬魂刃,仿佛被这精纯的毒气与魔阵能量刺激,那些沉寂的漆黑符文再次亮起!一股远比之前对抗阴无命时微弱,但却更加凝练、更具自主意识的吞噬之力,自刀身爆发!
“嗡!”
一个微型的黑色漩涡出现在噬魂刃的刀尖前方。
那汹涌而来的墨绿色毒气洪流,在接触到黑色漩涡的瞬间,竟如同百川归海一般,被疯狂地吞噬进去!
不仅仅是毒气,连带着整个“万毒幽锁阵”的能量,都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幽绿光壁明灭闪烁!
“什么?!”血煞圣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它……它在吞噬阵法之力?!”
阴九冥也目瞪口呆。
姜十七美眸中异彩一闪,抓住对方愣神的瞬间,剑势猛然爆发!
“青冥——破云剑!”
一道璀璨如九天银河的剑光撕裂长空,瞬间斩向阵法光壁最薄弱之处!
“咔嚓——!”
在内部能量被噬魂刃吞噬,外部又遭受姜十七全力一击的情况下,万毒幽锁阵,应声而破!
幽绿色光壁如同破碎的琉璃,四散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