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污浊的泥沙,一次次冲刷着岩壁下的浅滩。一根突出水面的、锈蚀严重的钢梁,成为了绝望中唯一的支点。
鸦的意识在黑暗的冰海中沉浮。
最后那一刻,将自身化为能量楔子,强行加速通道闭合的决绝,几乎瞬间撕裂了她本就带伤的身体。狂暴的空间乱流和“仲裁者-零”(影子)那冰冷的否决力量如同无数把无形的锉刀,研磨着她的血肉与意志。她能感觉到肋骨在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肩部旧伤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混入冰冷的河水中,迅速扩散。
剧痛。窒息。以及……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做到了。通道在她身后彻底封闭,将那绝对的“否定”隔绝在外。陈默他们,应该已经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内部。这就够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坠入暗河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这根钢梁。冰冷的河水不断试图将她拖入深渊,每一次水流涌过,都带走她一分体温和力气。黑暗笼罩着她,只有怀中那枚已经彻底黯淡、布满裂纹的蓝色晶片,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微温。
这枚晶片,是她在铁砧镇的“遗产”中发现的最后一样东西,据说与旧时代某种深层能源协议有关。它耗尽能量保住了第七控制室的数据,如今,它似乎连最后一点余温也要散尽了。
意识逐渐模糊,过往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闪现。铁砧镇阴暗的通道,观望者基地冰冷的医疗室,陈默在危机中依旧坚定的眼神,黑牙豪迈却最终消逝的怒吼……还有,那些深埋在记忆底层、属于“鸦”这个身份出现之前的、更加模糊的碎片——一座纯白色的设施,冰冷的实验台,还有……一个代号……
“幽灵……”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水波荡漾,仿佛在回应这个被遗忘的名字。
力气正在一点点流逝。抓着钢梁的手指开始僵硬、麻木。也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至少,她以自己的方式,做出了选择,守护了……值得守护的东西。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
“哗啦——”
一阵明显不同于自然水流的划动声,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光束刺破了黑暗,在水面上晃动,最终定格在她所在的方位。
“那边!岩壁下面!好像有人!”一个略显稚嫩,却带着紧张和警惕的声音响起。
不是陈默他们。是陌生的声音。
几道身影小心翼翼地涉水靠近,光束在她脸上、身上扫过。她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几张包裹在简陋防尘面罩下的脸,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好奇,以及一丝……看到落难者的怜悯。
是幸存者?这片死亡区域,竟然还有其他的幸存者?
“她还活着!快!帮把手!”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几双手七手八脚地抓住她几乎冻僵的身体,试图将她从钢梁上解下来。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粗鲁,牵动了她全身的伤口,让她几乎再次昏厥。
“小心点!她伤得很重!”另一个稍微沉稳些的声音喝道。
他们是什么人?目的何在?鸦的警惕心本能地升起,但此刻的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些人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拖出,安置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
有人拿出一个粗糙的水壶,小心翼翼地将少量冰冷的液体滴入她干裂的嘴唇。是水,带着浓浓的土腥味,却如同甘霖。
有人检查她的伤口,看到她肩部和肋部那狰狞的旧伤新痕,以及身上各种战斗留下的印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她是什么人?怎么伤成这样?”稚嫩的声音带着恐惧。
“别多问。看她的装备和伤,不是普通人。先把人带回去再说。”沉稳声音的主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的中年男人做出了决定。他看了看鸦那身虽然破损、但材质特殊的作战服,以及她即使昏迷也依旧紧握在手中的复合弩(弩箭早已在激流中遗失),眼神深邃。
他们用简陋的担架(似乎是用破旧的帆布和两根棍子临时扎成的)抬起鸦,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河岸,向着废墟深处走去。
鸦的意识在颠簸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抬着,穿过坍塌的建筑,进入某个隐蔽的、散发着霉味和人类生活气息的通道。耳边隐约传来低语声,孩子的哭声,还有某种……小型发电机的嗡鸣。
他们进入了一个地下避难所。
她被安置在一个角落的简陋床铺上,有人用相对干净的布条为她重新包扎了伤口,动作依旧笨拙,却带着善意。
“能不能活下来,看她自己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去把入口伪装好,最近外面的‘东西’越来越躁动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脚步声远去。
黑暗中,鸦独自躺在冰冷的床铺上,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那枚紧贴胸口的蓝色晶片,最后一丝余温也终于散去,彻底变得冰冷、死寂。
她活下来了。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
但陈默他们呢?他们是否安全进入了“苍穹之眼”?“仲裁者-零”是否还在外面徘徊?这片突然躁动起来的大地,又预示着什么?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却得不到答案。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身体的恢复,等待力量的回归,然后……再去寻找答案,去完成未尽的使命。
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思绪和情绪深深埋入心底最冰冷的角落,如同过去无数次所做的那样。
生存,然后,继续前行。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信条。
而在遥远的“苍穹之眼”外围峡谷,那片曾经开启又闭合的屏障前,除了呜咽的风声和冰冷的岩石,再无他物。陈默等人留下的足迹,早已被尘埃和水流抹去。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