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裹着商业街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个激灵,刚才在“小巷人家”里攒下的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夏天已经坐进出租车后座,车窗降下一半,他朝我挥了挥手,指尖还沾着点酒渍:“回去路上别瞎逛,早点睡。”
我连忙点头应着,看着出租车的红色尾灯慢慢融进车流,像一颗被夜色吞没的星火。
心里还反复琢磨着他刚才说的话——“这顿饭我欠了快两年了,再不补上,夏媛又要怪我”。
原来他早记着要请我,不是因为我提了加薪帮忙的事,也不是客套的应酬,而是真的把“感谢”放在了心上。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早上出门时特意检查过,里面装着这个月刚发的工资,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此刻却突然觉得手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转身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等一下!”
声音带着点急促,却又很清亮,像雨滴落在玻璃上的声响。
我脚步一顿,心里犯了嘀咕——账明明是夏天结的,饭馆老板还送我们到门口,怎么会有人叫住我?难道是刚才吃饭时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是刚才在饭馆里帮忙点单的女孩。
她还没摘白色的围裙,围裙下摆沾了点酱油渍,齐耳短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手里紧紧攥着个黑色的东西,正快步朝我跑来。
商业街的霓虹灯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却能看清她眼里带着点着急的神色。
我左右扫了一圈,夜里十点多的商业街依旧热闹,来往的人三三两两,可我身边空荡荡的,没有其他熟人。
“你是在叫我吗?”我往前走了两步,疑惑地问,“是不是刚才吃饭有什么问题?我们已经结账了。”
女孩跑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时还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刚才收拾桌子时发现的。”
我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我的钱包!黑色的皮质外壳,边角已经磨得发白,还是去年在迪克附近的地摊上买的,当时花了三十块钱,我一直用到现在。
我赶紧摸自己的裤兜,左边空的,右边也空的,刚才还在的钱包真的不见了!
“坏了!”我声音都慌了,伸手接过钱包,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这里面装着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要是丢了,我这个月都得喝西北风了!”
女孩被我慌张的样子逗得“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还带着点笑意:“别慌啊,都给你了,一分没少。
刚才你跟那位大哥争着结账的时候,钱包从你口袋里滑出来了,掉进了座位底下,我收拾盘子时看到的。”
她指了指“小巷人家”的方向,语气里满是善意,“我跟老板说一声就追出来了,还好你走得慢,没跑远。”
我赶紧打开钱包,里面的钱用橡皮筋捆着,数了数,一千二百块,一分没少。
身份证和银行卡也好好地夹在夹层里,连我随手塞进去的便签纸都还在——那上面记着妹妹在汕头的电话号码,我怕自己忘了,一直放在钱包里。
我抬头看向女孩,感激的话堵在喉咙里,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广州待了快两年,我见过夜市里缺斤少两的小贩,听过同事丢了东西找不回的抱怨,还遇到过有人捡了工牌却索要“感谢费”的事,像这样主动追出来还钱包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把钱包紧紧攥在手里,指尖都有些发烫。
“要是你没送出来,我今晚都得睡不着觉。这钱包要是丢了,我不仅这个月没生活费,补办身份证和银行卡也得跑断腿。”
女孩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挠了挠头发,短发下的耳朵微微泛红:“没事啦,谁还没丢过东西啊?换作别人捡到你的钱包,也会还你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小巷人家”里传来老板的声音:“田馨!客人要加菜,快来帮忙!”
女孩应了一声,转身对我摆了摆手:“我得回去干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晚上风大,别感冒了。”
说完,她就转身往饭馆跑,白色的围裙在夜色里晃了晃,像一只轻快的小鸟,很快就钻进了“小巷人家”的门帘里,不见了踪影。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钱包,心里又暖又悔。
暖的是遇到了这么善良的女孩,悔的是刚才光顾着慌了,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刚才老板叫她“田馨”?是这个“馨”吗?
我连一句更像样的感谢都没说,甚至没问她是不是饭馆的服务员,还是老板的家人。
以后再想道谢,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总不能天天去“小巷人家”吃饭吧?那样也太刻意了。
往宿舍走的路上,我还在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笨?刚才就该多问一句,哪怕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请她喝杯奶茶也好啊。”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唐突。
人家只是好心还钱包,我要是追问名字和联系方式,会不会让她觉得我别有用心?
万一她不想被打扰,反而会让这份善意变了味。
商业街的霓虹灯依旧闪烁,褪去工装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男孩穿着潮流的卫衣,手里拎着刚买的零食和奶茶,和车间里穿着蓝色工服、满手油污的我们,像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想起刚才跟夏天说的“在广州找不到那个点”,心里又泛起一阵迷茫——到底该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
像夏天那样,在广州买了房、安了家,就算找到“点”了吗?
可他喝酒时的样子,又不像平日在车间里那样云淡风轻,眉头偶尔皱起,语气里也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似乎也有自己的愁绪。
回到宿舍时,王磊已经睡熟了,呼噜声此起彼伏。
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在床上,把钱包放在枕头边,指尖反复摩挲着磨旧的边角。
想起女孩递钱包时的笑容,想起夏天说“夏媛要怪我”时的温和,想起妹妹在汕头视频里说“哥,我给你寄了牛肉丸”时的牵挂,心里突然被暖意填得满满的。
或许,暂时“找不到那个点”也没关系。只要身边有这样温暖的人,只要自己还在努力往前走,总有一天,能在广州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至于那个叫“田馨”的女孩,虽然没问清她的全名,也没留下联系方式,但这份善意,我记在了心里。
以后要是再遇到别人有难处,我也会像她一样,伸出手帮一把,把这份暖意传下去。
我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今天虽然有没问清女孩名字的遗憾,却也收获了太多温暖——夏天的体谅、女孩的善意,还有对未来的一点点期待。
这样的夜晚,足够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有勇气面对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和广州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