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三年(前207)十月,砀郡的秋风中已带肃杀。
刘邦蹲在刚搭建的简陋军帐门口,嘴里叼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用那枚颜色扎眼的荧光绿玉佩敲打着膝盖。
项梁定陶兵败的阴云尚未散去,砀郡这片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又成了东郡秦军眼中的肥肉。
“娘的,真当老子是软柿子?”刘邦啐掉草茎,拍了拍腰间非金非玉的荧光绿佩饰,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旁边的水罐。“曹参!周勃!灌婴!樊哙!”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在营地里传开,“东边的狗崽子想偷家!给老子锤爆他们!成武,让他们知道知道,咱沛县兄弟不是好惹的!”
曹参沉稳抱拳:“沛公放心!”
周勃、灌婴、樊哙这几个老兄弟更是摩拳擦掌,嗷嗷叫着点兵出征。
刘邦看着他们离去的烟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齐整的牙:“嘿,跟当年在沛县街头堵人收保护费一个路数!正面刚不过,就抄后路!老曹,看你的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玉佩,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零碎词句:“…兵线…偷塔…”
成武之战,曹参不负众望,利用地形,正面佯攻吸引秦军主力,樊哙、灌婴率精锐迂回侧后,猛攻秦军辎重。
秦军阵脚大乱,被曹参、周勃正面击溃。捷报传来,刘邦乐得直拍大腿:“彩!老曹稳!樊哙够莽!跟打游戏…咳咳,跟当年揍泗水亭那帮孙子一样爽!”
刘邦并未满足,带着收拢的项梁溃兵和本部人马,与凯旋的曹参会合,一路向北追击溃散的秦军。
在成阳南郊,他们遭遇了一支令人生畏的部队——王离长城兵团的偏师!这支劲旅,可能是从巨鹿方向星夜驰援东郡,或是意图趁楚军主力远在河北,直捣刘邦老巢砀县!
面对黑压压的、甲胄精良、散发着百战煞气的长城兵团,刘邦麾下的新兵们脸色发白。
刘邦却跳上一块大石,拔出佩剑,那枚荧光绿玉佩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怕个鸟!长城兵团?王离那小子在巨鹿被项羽揍得满地找牙!眼前这些,就是被吓破胆的残兵败将!兄弟们!跟我冲!剁了他们,咱们的粮饷就有了!冲啊——!”
他身先士卒,毫无章法却气势如虹地冲了下去!曹参、周勃等人立刻组织阵型跟上。战斗异常惨烈,长城兵团虽为偏师,战力犹存。
但刘邦军挟胜势而来,士气高昂,加上刘邦那股混不吝的“带头冲锋”劲儿,竟硬生生将秦军击退于成阳南!
刘邦杀红了眼,不顾劝阻,率军狂追,在成阳附近的杠里再次追上,又是一场恶战,竟再次大败秦军!
“过瘾!真他娘的过瘾!”
刘邦浑身浴血,拄着剑喘息,脸上却满是兴奋的红光,对着身边的卢绾(他发小兼亲信)挤眉弄眼,“看见没?这就叫气势压制!管他什么精锐,莽就完了!”
他腰间那枚荧光绿玉佩,沾满了血污,在残阳下闪着诡异的光。
此战意义重大。不仅解除了秦军对砀郡的致命威胁,更间接为远在巨鹿苦战的项羽减轻了侧翼压力。
然而,当全军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中时,刘邦却勒住了缰绳。他望向西边函谷关的方向,又看看北面巨鹿的烽烟,最后目光落回自己这支疲惫却士气正旺的队伍上。
“西进?现在?”刘邦嗤笑一声,拨弄着玉佩,“宋义那老狐狸在安阳晒太阳,章邯那老乌龟缩在棘原。老子现在去撞函谷关?嫌命长啊?走走走,北上去昌邑!跟在宋义大军屁股后面,捡捡漏,攒攒经验包…呃,攒攒实力!”
于是,在项羽于安阳忍受宋义冰封令的四十六天里,刘邦带着他的队伍,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成武、成阳、杠里这些地方反复横跳,打着“策应北路”的旗号,实则猥琐发育,闷声发小财。
他并非没有西进的野心,只是深谙“苟住才能输出”的道理(尽管他自己并不明白这词的含义,但行为逻辑惊人一致)。
十一月,项羽斩杀宋义、破釜沉舟北上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
刘邦闻讯,猛地一拍案几:“卧槽!项老弟牛逼!破釜沉舟?这操作够狠!有老子当年在芒砀山砍白蛇的气魄!”
他腰间玉佩随着动作晃动。“还等什么?兄弟们,跟紧项老弟的节奏!北上去昌邑!吃肉喝汤!”
昌邑城下,刘邦遇到了一个同样在乱世中寻找机会的豪杰——彭越。彭越,昌邑本地人,纠集了一帮渔民和亡命徒,在当地颇有势力。两人相见,颇有些惺惺相惜的草莽气。
“沛公大名,如雷贯耳!”彭越抱拳,眼神锐利。
“彭兄弟!久仰久仰!”刘邦热情地揽住彭越肩膀,动作熟稔得像多年老友,“一起干票大的?打下昌邑,粮草女人…咳咳,财帛共享!”他习惯性地抛出“分赃”诱惑。
两人合兵猛攻昌邑。然而,昌邑城坚,守军顽强。樊哙、曹参轮番上阵,死伤不小,城墙却岿然不动。
刘邦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心疼得直咧嘴:“妈的,亏了亏了!这么打下去,裤衩都得赔光!不打了不打了!撤!”
彭越看着刘邦说撤就撤的果决(或者说滑头),眼神复杂。他选择留在昌邑附近继续发展,没有跟随刘邦南下。刘邦也不强求,拍拍屁股就走,路过栗县时,眼睛却亮了——刚武侯的部队正驻扎在此!
“刚武侯?友军?”刘邦摸着下巴,眼珠滴溜溜转,腰间玉佩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亮,“嘿嘿,兄弟部队,互相支援嘛…卢绾,夏侯婴!带兄弟们去‘拜访’一下刚武侯,就说…沛公请他们喝庆功酒!”
一场“热情洋溢”的“联谊”之后,刚武侯的四千人马,连同粮草辎重,都“自愿”并入了刘邦的沛公军。刘邦剔着牙,毫无愧色:“这叫资源整合!懂不懂?人多力量大!”
实力膨胀的刘邦,联合魏将皇欣、武蒲的军队,再次北上围攻昌邑。然而,兵力增加了,昌邑城墙却依旧冰冷。
刘邦望着城头林立的秦军旗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破城属乌龟壳的?算了算了,不跟它耗了!”
就在他准备再次放弃时,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北方传来——项羽巨鹿大捷!破王离,败章邯!诸侯震怖!
“卧槽!卧槽槽槽!”刘邦激动得原地蹦了起来,荧光绿玉佩差点甩飞,“项老弟!真他妈战神!章邯那老乌龟都被捶趴下了?!兄弟们!还等什么?西进!西进!函谷关!咸阳!冲啊——!”
巨鹿的胜利,如同最强的强心针,瞬间驱散了刘邦心中最后一丝对秦军主力的畏惧。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啃不动的昌邑,大军调转方向,终于踏上了真正的西征之路!
高阳,一座平凡的县城。刘邦大军在此暂时休整,补充粮秣。刘邦本人,则懒洋洋地歪在临时征用的驿舍床榻上,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两名颇有姿色的当地少女,正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洗脚。温热的清水浸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刘邦舒服得眯起了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古怪小曲儿。
“报——沛公!”亲卫在门外禀报,“有一自称郦食其(yi ji)的老者求见,说是本县人,有要事相商。”
“郦食其?谁啊?”刘邦眼皮都没抬,挥挥手,“让他等着!没看老子正忙着呢?”他舒服地叹口气,脚趾头在少女柔嫩的手心里不老实地动了动。
不多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满:“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乎?”(你是想帮秦朝打诸侯呢,还是想率领诸侯灭秦朝呢?)
刘邦一愣,这老头口气不小啊?他睁开眼,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身材高大(身长八尺),须发皆白,却腰杆笔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袍,眼神锐利如鹰,正冷冷地扫视着屋内这香艳(在老者看来是荒唐)的一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古旧青铜佩饰,形制古朴,隐隐有信陵君府徽的痕迹。
“哪来的老酸儒?”刘邦被打扰了兴致,心头火起,张口就骂,“竖儒!天下苦秦久矣!诸侯相率而攻秦者,何谓助秦攻诸侯耶?”他骂得粗鄙,但奇怪的是,话语核心却异常清晰,直指反秦大义。
郦食其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有被骂退,反而踏前一步,声音更加洪亮:“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
这话如同冷水,让刘邦一个激灵。他猛地坐直身体,挥退了两名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眼神清亮的老者。
那股子混不吝的痞气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般的审视。他注意到老者腰间的信陵君旧佩,心中一动。又联想到探子回报,此老有个弟弟叫郦商,手底下有几千号人马,盘踞在陈留附近…
“咳…”刘邦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堆起热情甚至有些刻意的笑容,一边胡乱整理着衣冠,一边跳下床榻,“哎呀呀!老先生恕罪恕罪!刘邦粗人一个,怠慢高贤了!快请上座!上座!”
他亲自搬过一张还算干净的席子,请郦食其坐下,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郦食其看着刘邦这前倨后恭、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做派,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暗忖:此子…脸皮够厚,心思够活!
他也不再客套,落座后开门见山:“沛公之兵,皆乌合之众,散乱之卒,不满万人。以此径入强秦,无异于驱群羊入虎口。”
刘邦眼神一凝,却没有反驳,反而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愿闻先生高见!”
郦食其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快速勾勒:“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城中积粟甚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刘邦,“臣与陈留令有旧。沛公若能信臣,臣愿往说之,使其举城而降!若其不听,足下引兵攻城,臣为内应,则陈留必下!”
“不战而屈人之兵?”刘邦眼睛瞬间亮了!这买卖划算啊!赢了白得一座粮仓大城,输了…好像自己也不亏本?
“高!实在是高!”刘邦猛地一拍大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又差点说出“空手套白狼”这种怪词,“就依先生!先生真乃高人也!”他下意识地两指虚空一拈,悬停唇边,足见此刻心中激赏。
他当即下令,好酒好肉款待郦食其,并派精锐护卫其前往陈留。
临行前,刘邦亲自将郦食其送出辕门,拍着胸脯保证:“先生放心去!我大军随后就到!拿下陈留,先生当居首功!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那枚荧光绿玉佩在他腰间晃荡,映着郦食其深邃的目光。
就在郦食其前往陈留游说的同时,漳水之南的楚军营寨。
项羽正对着巨鹿方向的舆图凝眉沉思,天龙破城戟斜倚身旁,戟刃寒光流转。虞瑶端着一碗药汤轻轻放在案边。她鬓角的霜白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那是连日救治伤兵、透支心力所致。
“将军,该用药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疲惫。
项羽“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地图。虞瑶走到他身后,解开他肩胛处渗出血迹的绷带。伤口依旧狰狞。她默默拿出药箱里今日生成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黑色药膏(强效外伤愈合膏),小心地涂抹上去。一股清凉瞬间缓解了火辣的疼痛。
“刘邦…西进到何处了?”项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虞瑶动作一顿,轻声道:“探马来报,已至高阳。似乎…在招揽贤士,积蓄力量。”她将刘邦在高阳遇到郦食其的传闻简单说了。
“贤士?高阳?”项羽重瞳微闪,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倒是会钻营。”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虞瑶专注为他处理伤口的侧脸上,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和鬓角刺目的霜白,心头那股因巨鹿大胜而激荡的杀伐之气,莫名地平息了几分。
他粗糙的大手,极其自然地覆上她正在涂抹药膏的微凉手背。
虞瑶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回手。药箱里几枚金针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贴近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气氛一时静谧。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陈留…”项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研判,“若得陈留粮秣…刘邦这厮,怕是要起飞…”
他用了个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怪词,随即摇摇头,重瞳重新聚焦于地图上的棘原,“无妨。待我解决章邯,关中…谁也抢不走。”他握紧了虞瑶的手,仿佛在汲取力量,又像是在宣示决心。
陈留城下。
郦食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信陵君旧佩带来的威望(以及城外刘邦大军的威慑),竟真地说服了同样对秦廷失望透顶、且孤立无援的陈留令!城门缓缓开启,堆积如山的粟米呈现在刘邦眼前!
“哈哈哈哈!郦先生!神人也!”刘邦狂喜,纵马入城,一把抱住刚走出城门的郦食其,激动得差点把老头勒断气。
他环视着这座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的重镇粮仓,豪气干云:“加封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何在?速来见我!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将了!”
郦商,这位拥有四千精兵的地方豪强,在兄长郦食其的示意下,率部归附。
刘邦看着郦商麾下那支装备精良、士气尚可的队伍,眼睛都在放绿光,心中狂呼:“发财了!发财了!”
他亲热地拍着郦商的肩膀:“郦将军!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你的兵,就是我的兵!咱们一起,干翻暴秦!”
陈留城头,换上了“刘”字大旗。庆功宴上,觥筹交错。刘邦高踞主位,红光满面,接受着部将和新附者的恭维。
郦食其坐在他下首,捋须微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郦商则沉默地坐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那四千被刘邦“整编”得七七八八的部下。
刘邦端起酒樽,走到郦食其面前,那枚荧光绿玉佩在灯火下幽幽闪烁:“广野君!今日得陈留,全赖先生之功!这杯,敬先生!敬先生的舌头!”
他仰头一饮而尽,动作豪迈,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堂下众人,最后定格在西方,“下一步…该去会会那位…‘老朋友’了!”
他口中的“老朋友”,自然是那位坐镇咸阳、指鹿为马的赵高。陈留的粮草,郦商的兵马,让刘邦这只滑溜的泥鳅,终于有了化龙腾渊、直捣黄龙的底气!
西进咸阳的道路,在郦食其这张“名嘴”的开路下,豁然开朗。
而此时远在河北与章邯进行最后博弈的项羽并不知道,他那位看似“忠厚”的盟友,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共同的目标——那个象征着无上权力与终结的终点——咸阳,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