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线的日子，天气好得不像话。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洒满整个病房，将每一寸空气都烘烤得暖洋洋的。医生带着护士，动作娴熟地拆除了郑煦言背上最后一道缝合线，仔细检查了愈合情况，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恢复得很好，郑总。伤口愈合得很漂亮，接下来注意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坚持涂抹祛疤膏，定期复查就好。”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阳光流淌的声音，以及……某种悄然滋长的、心照不宣的期待。
楚南栀站在窗边，正假装专注地看着楼下花园里新开的一簇绣球花，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窗帘的流苏。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灼热、专注，带着伤愈后重新燃起的、不容忽视的侵略性，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开始加速。
果然，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坚定，一步步靠近。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便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轻轻往后一带，后背便撞进了一个坚实而熟悉的胸膛。
是他。拆除了绷带的束缚，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隔着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强劲有力的心跳，和他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喂，你刚拆线，小心伤口……”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却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阻止了她微弱的反抗。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伤愈后初醒的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响在她的耳边。
楚南栀的身体微微一僵。
承诺……
是了，在仓库生死边缘，她情绪崩溃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以及后来在他病床前，被他用“录下来了”和“反悔无效”紧紧攥住的把柄。
他一直记得。
在这个阳光灿烂、象征着新生与痊愈的日子里，他来“讨债”了。
“说，”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气息灼热，“喜欢我。”
不是询问，是命令。带着他郑煦言式的、一如既往的霸道。
楚南栀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心底那点小骄傲和小别扭又开始作祟，让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得逞。
她在他怀里微微转过身，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得如同旋涡、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眸。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美好。
她眨了眨眼，灵动的杏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像只准备使坏的小狐狸。
“想听啊？”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唇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那……先闭眼。”
郑煦言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纵容和……期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看你耍什么花样”，然后，从善如流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垂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此刻显得异常柔和与……顺从。
楚南栀看着眼前这张毫无防备的俊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踮起脚尖，靠近他。
阳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得很长。
她没有吻上他等待的唇。
而是将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带着她所有的真心与珍重，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微微颤动的眼帘上。
温软的触感，伴随着她呼出的、带着清甜气息的暖风，和他自己眼皮上敏感的神经，一起，汇成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
与此同时，她如同叹息般、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缱绻与一丝如释重负的哽咽，轻轻地，响在了这片灿烂的阳光里：
“…爱。”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更深沉、更滚烫的字眼，交付出去，
“…爱了好久啦，笨蛋。”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郑煦言闭着眼睛，身体却剧烈地一震！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爱。
不是喜欢。
是爱。
而且……爱了好久。
原来，那份他以为迟来的、需要他百般算计、甚至用生命去换取的心意，早已在不知名的时光里，悄然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眼眶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猛地睁开眼。
眼底，是翻涌的、赤诚的、再无任何掩饰的深情与激动，如同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彻底交融。
“楚南栀，”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你完了。”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目光灼灼，如同最炽烈的誓言。
“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别想跑了。”
楚南栀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的爱意，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微微颤抖的温度，听着他那霸道又幼稚的宣告，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泪却也跟着笑了出来。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回应，“不跑了。”
窗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如同他们此刻，再无阴霾的心。
始于死对头，陷于博弈，忠于守护，终于……这场跨越了漫长时光，历经生死考验，姗姗来迟，却又恰到好处的——
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