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公寓的书房，曾经是郑煦言绝对私密的领地，象征着秩序、掌控与不容侵犯。但不知从何时起，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对楚南栀不再设防。他默许了她偶尔进来，从他那面顶天立地的书墙上，找出几本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翻开的、与商业无关的闲书。
此刻，楚南栀就盘腿坐在书房中央那块柔软的羊绒地毯上，背靠着巨大的沙发。她没看什么深奥的着作，手里捧着的是一册纸张泛黄的、颇有年头的经典漫画单行本，不知是从哪个角落被她翻出来的。她看得津津有味，旁边还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插着小伞装饰的果汁，与书房严谨冷峻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郑煦言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与她那边的静谧形成了和谐的背景音。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时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馨的静谧中缓缓流淌。
就在这份静谧即将让人沉溺时，郑煦言的目光从一份复杂的并购案条款上抬起，落在了地毯上那个蜷缩的、慵懒的身影上。他看着被她随意放在地毯上的漫画书，看着她因为某个有趣情节而微微弯起的嘴角，一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几乎是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你的那种直觉……”他声音不高，在安静的书房里却格外清晰，“……能测人心吗？”
比如，能看穿他此刻翻涌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复杂心绪吗？
楚南栀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目光从漫画世界抽离，落在他略显紧绷的脸上。她歪了歪头，浓密的长发滑向一侧，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狐狸般的狡黠和玩味。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轻巧地、带着点挑衅地抛了回来，唇角勾起一抹极浅、却足以扰乱心神的弧度：
“测人心？比如……”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仿佛真的在运用某种神秘的直觉进行探测，然后，用一种混合着天真与诱惑的语气，轻轻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测郑总你现在……是不是想吻我？”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郑煦言拿着文件的手猛地一僵，指节因为骤然用力而泛出清晰的白色。他手中那页质地优良的打印纸，被无意识攥紧的力道瞬间揉皱，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定在原地。
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重重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脖颈，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绯色。
他想否认，想用惯常的冰冷将她这大胆的挑衅堵回去，想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镇定和掌控感。
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看着她，看着那个坐在地毯上、仰着脸、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勾人心魄话语的女人。她眼底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念头。
书页在他手中皱成一团。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的暧昧。
楚南栀看着他罕见的失措，看着他通红的耳根，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她不再追问，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漫画书上，仿佛刚才那句搅乱一池春水的话，只是她随口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看来……直觉偶尔也会出错呢。”她轻声咕哝了一句，语气轻松，却像一根羽毛，更轻更痒地搔刮在郑煦言的心上。
郑煦言：“……”
他死死地盯着她重新埋下去的发顶，胸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出错？
不。
他的反应，早已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以及……一种深陷其中的、无法自拔的悸动。
书房里，只剩下阳光无声移动，和某人失控的心跳声，在无声地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