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俊美的方丈岛主——寂灭大师,话音落下,并未立刻有进一步的行动。他端坐于莲台之上,宝相庄严,目光慈悲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李狗蛋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阿弥陀佛。”寂灭大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四周浩大的梵唱,直抵灵魂,“李施主一路辛苦。还有祝焱道友,玄诚子道友,以及诸位海外同道。今日召请诸位前来,实因此界已至生死存亡之秋,不得不行此会盟之举。”
祝焱冷哼一声,赤瞳中火焰跳动,毫不客气地打断:“秃驴,少卖关子!什么生死存亡?老子在瀛洲待得好好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用不着你在这儿危言耸听!”
玄诚子眉头微皱,似对祝焱的粗鲁不满,但并未出声,只是静观其变。那位一直低头不语的瀛洲枯瘦老僧,依旧捻动着念珠,仿佛置身事外。
寂灭大师对祝焱的冲撞不以为忤,反而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祝焱道友性情如火,快人快语。然,天道有常,亦有无常。上古末期,巡天监监察万界,行‘修剪’之事,想必诸位宗门典籍中,皆有零星记载。”
他话锋一转,直接点明了那禁忌的话题,让在场不少人脸色微变。就连玄诚子,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如今,天道示警,规则渐趋紊乱。此非寻常劫数,而是界域本源失衡所致的大寂灭之兆。”寂灭大师语气沉重,“若任其发展,不出千年,此界灵气将彻底枯竭,法则崩坏,万物归于虚无,众生皆化劫灰。”
莲台四周,梵唱之声随之变得低沉肃穆,渲染出一种末日将至的悲凉氛围。一些修为稍低的僧人,甚至面露恐惧与绝望之色。
李狗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大师既然看得如此透彻,想必已有应对之法?总不会指望我们这几个从贫瘠大陆逃难过来的散兵游勇吧?”
寂灭大师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狗蛋,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李施主过谦了。施主虽来自大陆,却身负逆天之志,更难得的是,竟能集齐上古流传的五行本源之精粹……戊土、庚金、离火,三烬归位,实乃天意,亦是此界一线生机所在!”
他果然知道!而且点明了三烬!李狗蛋心中一凛,体内三烬循环加速,那股排斥感更强了。这老和尚,对他了如指掌!
“一线生机?”祝焱挑眉,“秃驴,你到底想说什么?”
寂灭大师双手合十,声音陡然变得宏亮,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修补天道,平衡本源!仅凭我等之力,或可延缓劫数,却难根除。但若得五行本源之力,以其为引,布下‘五行补天大阵’,或可扭转乾坤,为此界再续万世道基!”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狗蛋,语气变得无比“诚恳”:“李施主,你身负此界希望之火雏形,实乃应劫而生之人!老衲不才,愿以方丈岛万年积累为辅,云矶子道友亦深明大义,愿倾蓬莱之力相助!只要施主肯以五行薪火为核心,与我等共同主持这补天大阵,便是无上功德,拯救苍生!届时,施主便是此界再造恩师,受万灵景仰!”
图穷匕见!绕了半天,最终目的还是他体内的五行薪火!只不过,披上了一层“拯救苍生”的华丽外衣!
云矶子此时也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寂灭大师所言甚是。李客卿,天道有缺,非一人一宗之劫,乃众生之劫。若能以薪火补天,功德无量。我蓬莱,愿为此献出所有珍藏典籍与阵法秘要。”
两人一唱一和,将李狗蛋架到了“救世主”的位置上,仿佛他不交出薪火,就是罔顾苍生、自私自利的罪人。那宏大的梵唱之声也随之变得高亢,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李狗蛋,试图瓦解他的意志,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大义”献身。
祝焱脸色阴沉,他虽暴躁,却不傻,立刻听出了其中的陷阱,厉声道:“放屁!说得好听!补天?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拿这小子的命和本源去填你们那个狗屁阵法!老子不信!”
寂灭大师悲悯地看了祝焱一眼:“祝焱道友,执念过深,亦是心魔。我佛慈悲,岂会行此龌龊之事?补天大阵,乃上古秘传,只需借薪火之力为引,调和五行,并不会损伤施主根本,反而对其修行大有裨益。若道友不信,可一同观阵,以证清白。”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瀛洲枯瘦老僧,终于抬起了头。他浑浊的双眼中,似乎有两点幽火跳动了一下,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锣:“寂灭……云矶子……你们……真要行此逆天之举?强行补天,因果太大……只怕未补天,先遭天谴……”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看似崇高的“救世”宣言上。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迎着寂灭大师那看似慈悲、实则深不见底的目光,忽然笑了。他笑得有些玩世不恭,与这庄严的氛围格格不入。
“补天?拯救苍生?”李狗蛋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师,您这饼画得太大,我胃口小,怕是吃不下啊。”
他环视四周那金碧辉煌的殿宇、宝相庄严的僧人,以及云矶子那看似真诚的脸,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就奇了怪了。你们口口声声为了苍生,那为什么不在劫数发生前就未雨绸缪?为什么不在巡天监收割之时挺身而出?偏偏等我这个‘应劫之人’凑齐了点家当,跳出来说要补天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寂灭和云矶子:“说到底,你们在乎的不是苍生死活,而是在乎这方世界的‘资源’还能不能继续被你们掌控吧?所谓的补天,不过是换个方式,把老子和薪火,变成你们维持统治的新工具罢了!”
“真正的逆天,是打破枷锁,让人人都有机会活出自我,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弄个更大的枷锁套在所有人头上,还美其名曰‘净土’、‘极乐’!”
“这天道,若真是不公,那就该掀了它!而不是去‘修补’它,让它继续作威作福!”
李狗蛋的话语,如同惊雷,在这片祥和的佛国炸响!他直接撕破了那层虚伪的面纱,将最残酷的真相摆在了台前!
寂灭大师脸上的慈悲笑容,终于微微僵住。云矶子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去。
净世莲台周围的梵唱,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杀机,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