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兵谷内,劫后余生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却已然被一种井然而充满生机的忙碌所取代。联军退去留下的短暂和平,被逆天盟上下视作无比珍贵的喘息与发展之机。山谷各处,可见修士们或修补加固被战斗余波损毁的阵法基柱,或在新开辟的演武场上切磋技艺、演练合击之术,更有专人负责清理战场、将缴获的物资分门别类入库。相较于初立时的仓皇与悲壮,如今的逆天盟,虽根基尚浅,却已隐隐有了几分正规势力的气象。
战堂堂主冷锋,一袭黑衣,抱剑立于山谷一侧的了望台上,冷峻的目光扫过谷中景象。他刚巡视完各处岗哨归来,对盟内逐渐恢复的秩序感到一丝满意,但眉宇间却并无放松。作为曾在小门派中挣扎求存过的修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击退一次围剿远非终点,凌霄宗等庞然大物的报复,或许只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眼下这短暂的宁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间隙。
“冷堂主。”一名战堂修士快步上前,低声禀报,“巡山小队在西南五十里处的‘落鹰涧’发现些许异常灵力残留,似是有人短暂停留窥探的痕迹,但对方极为警觉,未等我们合围便已遁走,身法诡异,不似联军路数。”
冷锋目光一凝:“加强西南方向的暗哨,巡逻队增加一倍。另,将此事禀报副盟主。”苏清月虽无灵力,但其强大神识感知远超常人,尤其擅长捕捉这类细微的蛛丝马迹。
“是!”
与此同时,谷底炊烟袅袅之处,膳堂所在的区域飘散出诱人的香气。王铁柱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古铜色肌肤,正挥动一柄门板大的特制锅铲,在一口足以给婴儿洗澡的巨大铁锅中奋力翻炒。锅中并非寻常菜肴,而是混合了某种低阶妖兽肉、数种灵谷以及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灵蔬,辅以他独家调配的、蕴含微弱灵力的香料。浓郁的香气不仅勾人馋虫,更隐隐有滋养气血、恢复疲乏的功效。几十名修士排着长队,眼巴巴地望着那口大锅,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王铁柱的灵膳,如今已是逆天盟提升士气、恢复状态的重要保障,其地位丝毫不亚于丹药。
李狗蛋则独自一人,盘膝坐在盟主石室中,掌心托着新炼成的翻天印,默默温养祭炼。与烈阳真人一战的损耗尚未完全恢复,体内元婴仍有些黯淡,但握住这方沉甸甸的宝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以及与自身血脉相连的紧密联系,他心中便踏实许多。外界将“狂徒李玄真”之名传得神乎其神,但他自己清楚,每一次越阶挑战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实力的提升容不得半分懈怠。除了温养宝印,他更多的时间则用于巩固新突破的元婴中期修为,尤其是对空间闪烁的运用,力求更娴熟、消耗更小。
苏清月并未待在石室,而是在山谷深处一间新开辟的静谧石屋内。屋中陈设简单,唯有一张石桌,桌上摊开着一张巨大的陨仙山脉及其周边区域的简略地图。她双眸微闭,浩瀚的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藏兵谷为中心,缓缓向外蔓延。并非粗暴的扫描,而是极其精细地感知着天地间灵气的细微流动、草木的异常摇曳、乃至空气中残留的极淡气息。冷锋报来的西南方向异常,她早已感知到,那气息飘忽中带着一丝阴冷,与凌霄宗堂皇正大的灵力迥异,也非猎骨者的血腥煞气,倒像是……某种擅长隐匿遁术的散修,或者,其他不怀好意的窥探者。她指尖轻轻点在地图西南角,留下一个无形的标记。
就在这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第一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访客”,悄然抵达了藏兵谷的外围。
来者并非大队人马,而是三人。为首的是个面容愁苦、穿着洗得发白道袍的老者,修为不过金丹初期,气息还有些虚浮不稳。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弟子,皆面带忐忑,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他们被外围巡逻的战堂小队拦下时,老者立刻高举双手,表明并无恶意,只求见逆天盟主事之人,声音沙哑而急切。
消息很快传到谷内。李狗蛋、苏清月、王铁柱、冷锋几人略作商议,决定由较为沉稳的冷锋先行出面接洽,李狗蛋与苏清月则在暗处观察。
谷口临时布置的会客木棚下,冷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三位不速之客。“三位何人?为何擅闯我逆天盟地界?”
那老者连忙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贫道吴用,乃西南方三千里外‘青木观’观主。这两位是贫道的劣徒。冒昧来访,实属无奈,还望道友海涵!”他语气诚恳,带着几分凄惶,“我等前来,一是为恭贺贵盟击退强敌,扬威天下;二来……二来是有一事相求,并有一物献上。”
“哦?”冷锋眼神微动,“青木观?未曾听闻。有何事相求,又何物相献?”
吴用道长苦笑一声,脸上愁容更甚:“敝观小门小派,籍籍无名,道友未曾听闻实属正常。我观世代居住于青枫山,以种植几亩低阶灵草、炼制些粗浅丹药为生,向来与世无争。奈何……月前凌霄宗下属一附庸家族,看中了青枫山的地脉,强逼我观搬迁,只愿给予微薄补偿。我观自是不愿,据理力争,却遭对方打压,灵田被毁,弟子受伤,如今更是扬言若再不搬离,便要……便要灭我道统!”
说到此处,吴用道长声音哽咽,他身后两名年轻弟子也红了眼眶,双拳紧握。
“贫道听闻逆天盟专抗大宗不公,特来求助!若贵盟能助我观渡过此劫,我青木观愿举观依附,今后唯逆天盟马首是瞻!此乃我观世代相传的一株‘凝婴草’,虽非绝世奇珍,但于金丹修士结婴有几分助益,聊表心意,万望道友收下!”吴用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尺许长的玉盒,小心翼翼打开,里面躺着一株灵气盎然、叶片呈婴孩手掌状的灵草,药龄看来不下五百年。
暗处,李狗蛋与苏清月对视一眼。苏清月微微颔首,以神识传音道:“观其气息、情绪,不似作伪。青木观确有记载,是以培育低阶灵草闻名的小派。那凝婴草也是真的。”
李狗蛋目光闪动。他没想到,逆天盟与凌霄宗一战的影响会如此之快显现,更没想到,第一个前来投靠求助的,会是这样一个弱小不堪的门派。这看似是麻烦,却也是一个信号——逆天盟的存在,已经开始搅动大陆仙门这潭死水,让一些备受压迫的势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几乎在吴用道长表明来意的同时,另一波访客以更隐秘的方式接触到了逆天盟。一枚没有任何印记、只用最普通青竹制成的简牍,被一支毫无灵力波动的凡铁短箭,“哆”地一声钉在了藏兵谷入口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箭尾系着一小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
巡逻修士发现后,立刻将简牍和石头呈送。简牍上只有寥寥数语,用一种罕见的暗语写成,经苏清月辨认,大意是:“同道中人,敬尔风骨。若需海外奇珍、大陆秘闻,可于望海城‘听潮阁’留暗记‘海上升明月’。慎之。” 而那灰色石头,苏清月以神识探查后,发现其内竟封存着一缕精纯至极、远超寻常的中品灵石灵气,竟是一块罕见的“灵髓石”,可用于快速恢复元婴修士法力,价值不菲。
这匿名的赠礼和隐晦的邀请,让李狗蛋等人意识到,关注逆天盟的,远不止青木观这样的小门派。似乎还有一股潜藏于暗处、能量不小的势力,在向他们释放善意的信号,而且直指海外。
夜幕降临,盟主石室内灯火通明。核心成员再次齐聚。
“青木观之事,看似小事,却是个开端。”苏清月轻声道,“处理得当,可吸引更多类似的小门派、散修来投,既能壮大声势,也能获取我们急需的各类资源,尤其是丹药、灵草等补给。但若处理不当,或被人利用,也可能成为拖累,甚至引来祸水。”
王铁柱挠挠头:“俺觉得,能帮就帮一把吧。咱们当初不也是被逼得没活路了?看着怪可怜的。再说了,他们种灵草是一把好手,以后咱们的灵膳和丹药,原料说不定能宽裕点。”
冷锋则持谨慎态度:“相助可以,但需约法三章。青木观可为我盟外围附庸,提供资源情报,我盟则提供有限庇护,而非全盘接管其因果。且需考察其心性,以防有诈。”
李狗蛋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桌上那枚灵髓石和记载着暗语的简牍。“帮,肯定要帮。但不能白帮,也不能大包大揽。就按冷锋说的,先定为外围附庸,看看成色。至于这海外来的信号……”他拿起那枚灵髓石,感受着其中精纯的灵气,“倒是与阿飘前辈所说的‘庚金之烬’可能在海外方向对上了。看来,这海外,我们是不得不去探一探了。”
他最终做出决断:“回复青木观,逆天盟可为其斡旋,但需他们展现出相应的价值和忠诚。具体事宜,由清月和冷锋商议着办。至于海外信号,暂时按兵不动,但可让暗堂的弟兄,开始有意识地收集望海城及海外相关的情报。”
决议已定,众人各自离去准备。石室内只剩下李狗蛋和苏清月。窗外,藏兵谷的灯火在夜色中星星点点,仿佛黑暗山脉中倔强燃烧的火焰。
“树欲静而风不止。”苏清月走到窗边,轻声道,“我们想偏安一隅,只怕别人也不答应。”
李狗蛋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看着山谷中的景象,目光沉静而坚定:“那就让这风,吹得更猛些吧。把这天,捅出个窟窿来,才能让更多像青木观一样见不到光的人,喘口气。”
山谷之外,漆黑的夜幕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逆天盟这面新立的旗帜,究竟能吸引多少同道,又能在这波澜诡谲的仙门大势中,掀起多大的风浪,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