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那淡薄欲散的虚影在发出最后严厉警告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维系存在的力量,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倏忽一下彻底缩回了那截布满裂纹的古朴剑柄之中。剑柄上那些细微的裂痕似乎也随之黯淡了一分,再无任何声息传出,彻底陷入了死寂。
地穴内,只剩下李玄真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脸上那尚未褪去的惊悸与苍白。
王铁柱大气不敢出,直到阿飘的虚影彻底消失,才小心翼翼地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道:“狗蛋哥…飘…飘姐它…”
“它又沉睡了。”李玄真声音干涩,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截剑柄,仿佛要将它看穿,“这次…伤得比上次更重。”他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阿飘最后的警告——关于《混元功》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潜在特性,关于那名为“规则污染”的、足以毁灭纪元的恐怖力量。这些信息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心神之上,让他对自身的力量都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与恐惧。
但他很快强行压下了这股心悸。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扫过地穴入口处那并不算十分稳固的岩石伪装,神识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向外界探去。戈壁的风依旧凛冽,卷起沙尘,发出呜呜的声响。空气中,除了贫瘠的灵气和死寂的味道,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不安的空间波动,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那是秘境崩溃波及外界造成的死亡气息!
“此地不宜久留!”李玄真豁然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势,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语气却异常坚决,“秘境入口崩溃的动静太大了!天澜宗和妖族那边,只要还有活口逃出去,必定会引来更厉害的追兵!甚至…刚才外面那些死伤者的同门、亲友,也可能正在赶来!”
他不敢去想那名抢夺了镇魔碑碎片的妖族强者和天澜宗长老是否真的同归于尽,但凡有一个活下来,对他们而言都是灭顶之灾。他们现在这状态,随便来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都足以将他们全部留下。
王铁柱脸色一白,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俺听你的,狗蛋哥!咱们现在就走?”
“走!必须立刻走!”李玄真深吸一口气,开始快速行动。他先将地上那堆灵石、丹药、材料等战利品迅速分门别类,收入不同的储物袋,尤其将那盛放九转还魂丹的玉瓶和青铜阵盘残片小心藏于贴身之处。然后,他走到依旧昏迷的二哈身边,小心地将其抱起。二哈的身体依旧冰凉,但那股诡异的波动似乎暂时蛰伏了。
“铁柱,还能撑住吗?”李玄真看向王铁柱那用简陋木板固定的胳膊。
王铁柱一咬牙,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胸脯:“没问题!俺这条胳膊废不了!走路的力气还有!”
大黑也低吼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它后背的伤口虽然狰狞,但强大的妖兽体魄让它的恢复力远超人类,敷上药后,行动已无大碍,只是气息依旧虚弱。
李玄真不再犹豫,来到地穴入口,小心翼翼地搬开几块岩石,神识最大程度地延展出去,仔细感知着外界的风吹草动。
确认附近暂时没有异常强大的气息或明显的埋伏后,他低喝一声:“走!”
三人一熊(李玄真抱着二哈)如同惊弓之鸟,迅速钻出地穴,融入了戈壁昏黄的风沙之中。他们不敢驾驭法器飞行,那样目标太大,灵力波动也容易暴露。只能依靠双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戈壁滩上艰难跋涉,尽可能地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最低。
每走一段距离,李玄真都会停下来,仔细辨认方向,并再次展开那份从天澜宗长老身上得来的皮质地图。这份地图远比他们之前获得的残图详尽,不仅标注了葬神戈壁的部分危险区域和绿洲,还延伸到了戈壁之外,指向了西北方向的广阔地域,其中一些标记点旁边还有古文字注释,似乎记载着某些遗迹或古老传送阵的传闻。
“不能往东或往南,那是回天澜宗势力范围的方向,自投罗网。”李玄真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向西北区域,“往这边走!根据地图标注,这片区域地势复杂,多有古老遗迹和地下洞穴,更容易藏身。而且…阿飘之前似乎也提过,西北方向可能有些线索…”他想到了阿飘昏迷前关于“薪火”的模糊话语。
确定了方向,小队便开始在茫茫戈壁上艰难前行。烈日曝晒,风沙扑面,伤势和疲惫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李玄真将所剩不多的回气丹分给王铁柱和大黑,自己则咬牙硬扛,全力运转《混元功》,一边赶路,一边艰难地从贫瘠的空气中汲取微薄的灵气修复伤势、补充消耗。
途中,他们数次远远感知到强大的神识扫过戈壁,或看到有修士驾驭遁光从不同方向掠过,似乎都在搜寻着什么。每一次,他们都只能心惊胆战地立刻寻找掩体,或匍匐在沙石之中,屏息凝神,直到那令人心悸的感知彻底远去,才敢继续行动。
这种提心吊胆、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逃亡,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后,他们早已远离了秘境崩溃的那片区域,深入到了葬神戈壁更加荒凉偏僻的西北角。这里的风沙更大,地貌更加破碎,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就在李玄真都感到有些撑不住,王铁柱几乎是在靠意志力拖动伤腿,大黑喘息声如同风箱时,李玄真手中的地图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被磨损掉的标记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标记点旁边,用几乎褪色的古文字写着两个小字:“风蚀魔窟”。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注释:“古战场斥候避难点,入口隐蔽,灵脉枯竭,已废弃。”
“灵脉枯竭…已废弃…”李玄真眼睛却是一亮,“对别人是废地,对我们现在来说,反而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立刻根据地图标注的方位,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处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过的风蚀岩壁底部,发现了一个被大量流沙和碎石几乎完全掩埋的狭窄裂缝。裂缝口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气流动,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就是这里!”李玄真精神一振。
他让王铁柱和大黑在一旁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的碎石流沙,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和淡淡阴气的味道从洞内传出,并不难闻,反而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宁感。
他率先钻入探查。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幽深的天然甬道,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大约方圆十数丈的天然石窟。石窟内干燥通风,顶部有几处天然的缝隙透下微弱的天光,虽然昏暗,却足以视物。洞壁是坚硬的岩石,看起来颇为稳固。最让他惊喜的是,在石窟角落,他发现了一小潭清澈的地下渗水,水质甘冽,还蕴含着极其微薄、却真实存在的灵气!
“太好了!这里比之前那个地穴隐蔽多了!”李玄真大喜过望,立刻返回将王铁柱、二哈和大黑都接了进来。
进入石窟,彻底隔绝了外界的风沙与窥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剧痛。
王铁柱直接瘫倒在地,抱着胳膊直抽冷气。大黑也噗通一声趴下,伸出舌头舔舐后背的伤口。李玄真将二哈轻轻放在干燥的石面上,自己也靠着一面石壁滑坐下来,大口喘息,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李玄真强打精神,从储物袋中掏出几面得自天澜宗弟子的阵旗。这些阵旗品阶不高,只是最基础的隐匿阵和预警阵。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石窟入口的狭窄通道处以及石窟内部几个关键点,勉强布置下了这几套阵法。当最后一面阵旗插入地面,微弱的灵光一闪而逝,一层无形的波动缓缓笼罩住整个石窟,将内部的气息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做完这一切,李玄真才真正地松懈下来,一股难以抗拒的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环顾这个临时找到的避难所,又看了看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同伴,最后目光落在依旧沉睡的阿飘剑柄和昏迷的二哈身上。
“好了…”他声音沙哑,几乎低不可闻,“暂时…安全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疗伤了。”
石窟内陷入了沉寂,只有几道疲惫而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这荒芜戈壁的深处,这个被遗忘的古老洞穴,成为了他们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临时巢穴。远遁千里,觅地疗伤,这只是开始。恢复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未知的西北之行,以及阿飘所警告的、那潜藏在力量深处的可怕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