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戈壁永恒的风声打破。阿飘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缓缓平息,虽然虚影依旧显得黯淡虚弱,但总算不再像刚才那样仿佛随时会溃散。他心有余悸地“瞥”了李玄真一眼,见对方没有再追问那个禁忌话题的意思,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放肆话痨,变得安静了许多。
李玄真面无表情,但内心已然翻江倒海。阿飘那近乎崩溃的恐惧,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昭示了“飞升”二字所蕴含的、远超他想象的大恐怖。但这并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将他心中那份对真相的渴望、那份不服输的倔强,雕刻得更加清晰、更加坚硬。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多线索,需要直面这片土地最深处的秘密。而眼下,唯一明确的方向,就是那处被玄甲军残影指引、被阿飘隐约感知到的,可能存在的古战场核心。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远方。那里的天空似乎更加昏沉,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连呼啸的煞风都仿佛带着某种沉重而古老的呜咽声。
“喂,”李玄真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沉寂,“那个方向,你感觉到的战场核心,具体什么情况?除了危险。”
阿飘的虚影颤动了一下,似乎不太情愿讨论,但又不敢完全违逆这个刚刚把它从封印中“救”出来、而且似乎胆子比天还大的小子。他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语速都慢了不少:
“…很远…气息非常古老,煞气浓得化不开,而且…非常混乱狂暴。不像外围这些零散的煞灵,那里的煞气…仿佛有了核心,甚至可能孕育出了更可怕的东西…我也只是凭借一点残存的灵觉感应,具体说不清,但绝对比你们刚才闯的那个破烂补给点危险百倍不止…”
他似乎想劝退,虚影飘到李玄真面前:“小子,听我一句劝,以你们现在这状态,去了就是送菜!起码…起码等你金丹圆满,甚至摸到元婴门槛再说?找个灵气好点的地方先闭关个百八十年?”
李玄真根本没理会他的劝告,直接打断:“闭嘴。指路就行。怎么走最近?避开那些明显送死的区域。”
“你!”阿飘气结,虚影都膨胀了一下,但看到李玄真那平静之下蕴含着风暴的眼神,又怂了,悻悻然地缩回去,小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比主人当年还疯…”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指路。他悬浮在剑柄上方,虚幻的手指指向一个略微偏离正前方、穿插于几座巨大风化岩山之间的方向。
“那边…顺着那条‘蚀骨谷’走,虽然煞风烈点,但好像能绕开一片天然形成的‘迷魂裂谷’,那地方邪门得很,神识进去就晕…再往前…嗯…好像得穿过一片沉寂的傀儡残骸堆…希望那些铁疙瘩都烂透了…然后…就能感觉到那片核心战场的边缘煞气了…”
他的指引断断续续,夹杂着许多不确定的“好像”、“可能”,显然记忆严重残缺,很多信息都基于模糊的灵觉感应。
李玄真仔细听着,结合之前得到的地图碎片和军士残影的指向,在心里慢慢勾勒出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前行路线。
“铁柱!”他转头喊道。
“哎!狗蛋哥!”王铁柱连忙应声,从刚才的压抑氛围中回过神来。
“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烤肉!炖肉!抓紧时间,能做多少做多少!接下来很长一段路,恐怕没时间生火做饭了!”
“好嘞!”王铁柱立刻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架锅生火,将从天澜宗弟子那里抢来的、以及自己储备的肉干、兽肉统统拿了出来。很快,更浓郁的肉香再次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中的肃杀之气。
大黑凑到锅边,眼巴巴地看着。二哈更是兴奋地围着王铁柱转圈摇尾巴,口水滴答。
李玄真则走到一边,再次拿出灵石抓紧时间恢复。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每一分力量都至关重要。
阿飘的虚影飘在一旁,看着忙碌的王铁柱和眼馋的妖兽,又看看静心修炼的李玄真,忍不住又嘀咕起来:“…口腹之欲…凡俗习性…耽误修行…唉,世风日下,想当年本仙只需餐霞饮露…”
没人理他。
等到李玄真再次睁开眼,状态已然恢复至巅峰,金丹充盈,目光锐利。王铁柱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烤好的肉块和肉汤,用皮袋和木桶装好。
“出发!”
李玄真一声令下,小队再次启程。这一次,队伍里多了一个飘在半空、喋喋不休又时常自己吓自己的话痨剑灵。
按照阿飘指引的方向,他们很快踏入了一条名为“蚀骨谷”的巨大峡谷。这里的煞风果然猛烈异常,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疯狂地刮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峡谷两侧的岩壁被风蚀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些甚至如同巨大的骷髅头骨,凝视着谷中的不速之客。
在这里,灵力消耗速度明显加快,需要时刻运转功法抵抗煞风的侵蚀和寒意。李玄真让王铁柱跟紧自己,大黑则负责断后,用它庞大的身躯为众人抵挡部分风力。二哈这次学乖了,紧紧跟在王铁柱腿边,不敢乱跑。
阿飘飘在李玄真身旁,虽然不用走路,却显得比谁都紧张,时不时大呼小叫:
“左边!左边那块悬岩不稳!快躲开!”
“小心脚下!那一片沙地下面是空的!是流沙坑!”
“注意头顶!有煞风凝聚的冰锥!快用你的火烧掉!”
在他的“实时导航”兼“危险预警”下,小队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蚀骨谷。期间确实绕开了那片让他感觉“邪门”的迷魂裂谷,远远望去,那片区域笼罩在一片扭曲的光晕中,只是多看几眼都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穿过峡谷,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盆地。然而盆地的景象却让人头皮发麻。
眼前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由各种残骸堆积而成的“平原”。破碎的青铜傀儡、断裂的巨大骨骼(不知属于何种生物)、扭曲的金属残片、以及无数辨不清原貌的战争垃圾,层层叠叠,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许多残骸上依旧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和惊人的煞气,仿佛那场毁灭性的大战就发生在昨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死寂。
“…就是这了…”阿飘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百战废塚’…当年被打碎的战争傀儡和巨兽军团,很多都堆积在这里…小心点,有些残骸内部可能还有未彻底熄灭的能量核心,极度不稳定,受到惊扰可能会爆炸…”
到了这里,连二哈都变得异常安静,耳朵耷拉着,小心翼翼地踩着空隙前进,不敢去碰触任何东西。大黑也发出低沉的警告声,提醒众人注意脚下。
李玄真目光扫过这片巨大的废墟,心中震撼于上古战争的规模与惨烈。他握紧了手中的古剑柄,能感觉到阿飘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和沉寂,似乎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广阔的废塚中穿行,如同行走在巨兽的坟场。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终于快要穿过这片废塚时,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大地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浸染后又干涸了无数岁月。空气中的煞气浓郁到了几乎粘稠的地步,压迫感陡增数倍。极远的天际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扭曲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巨大阴影,那阴影中仿佛有无数旌旗招展,有庞然大物在搏杀,有惊天动地的光芒闪烁…却又死寂无声,给人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恐怖感。
仅仅是望着那片阴影,就让人感到神魂悸动,呼吸困难。
“…就是那里了…”阿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古战场核心…‘寂灭之墟’的边缘…我们…真的到了…”
李玄真停下脚步,遥望着那片死寂而恐怖的阴影,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烧起灼热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
“总算…有点意思了。”
“走!进去瞧瞧!”
第三卷,最终的目的地,已然在望。真正的冒险与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