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真像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在混乱喧嚣的黑水城屋顶间无声穿行。下方街道上,救火的呼喊、趁火打劫的怒骂、以及城主府卫兵气急败坏的呵斥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他刚刚将第二张拓印着“陨仙秘钥”纹路的隐纹皮,塞进了那支倒霉商队领头马车的夹层暗格里,亲眼目睹了对方如临大敌、弃货狂奔的壮观场面。
“啧啧,这‘祸水’引的,效果拔群啊!”他心中暗爽,但脚下丝毫不敢停留。王铁柱那边应该也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现在,是时候汇合,进行逃亡计划最关键的一步——藏匿真货,改头换面!
他身形几个起落,如同鬼魅般掠过几片低矮的屋顶,最终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狭窄、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死胡同。胡同尽头,一个庞大的身影正缩在几个破箩筐后面,紧张地探头探脑,怀里抱着一个不断蠕动的破麻袋。
“铁柱!”李玄真压低声音唤道。
王铁柱猛地一哆嗦,差点把怀里的麻袋扔出去,看清是李玄真后,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狗蛋哥!你可算来了!吓死俺了!刚才那商队…跟疯了一样!”
“效果达到了就行。”李玄真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看向王铁柱,“东西呢?第一张皮子放好了?”
“放…放好了!”王铁柱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地描述了一下垃圾堆旁的惊险遭遇,“那味儿…俺现在想起来还想吐!不过,真有人抢起来了!打得可凶了!”
“干得漂亮!”李玄真赞许地拍了拍王铁柱厚实的肩膀,随即伸出手,“第二张皮子给我。”
王铁柱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卷好的、冰凉滑腻的隐纹皮,递给李玄真。后者接过,看都没看,直接塞进自己怀里。现在,三张拓印了假纹路的隐纹皮,两张已经成功“投放”,制造了混乱,引开了追兵。最后一张,将由王铁柱带着往北跑,作为最后的疑兵。
“铁柱,最后这张皮子,你带着。”李玄真神色凝重,“记住,往北跑!跑得越远越好!动静越大越好!但别真让人逮住了!甩掉尾巴后,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等我信号!”
王铁柱看着手里最后那张轻飘飘的皮子,感觉比山还重,憨厚的脸上满是紧张:“狗…狗蛋哥,俺…俺能行吗?刚才差点就被堵在垃圾堆那儿了…”
“相信自己,铁柱!”李玄真鼓励道,眼神坚定,“你刚才做得就很好!记住,跑!使劲跑!闹出动静!吸引目光!你的任务就是让所有人都以为‘钥匙’在你身上,往北去了!明白吗?”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俺…俺明白了!跑!使劲跑!闹动静!”
“好兄弟!”李玄真再次拍了拍他,“事不宜迟,你现在就走!记住,安全第一!”
王铁柱不再犹豫,将最后那张隐纹皮仔细揣进怀里最深处,抱起还在麻袋里不安分扭动的二哈,朝着李玄真指点的方向,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胡同另一头的阴影里。
看着王铁柱消失的背影,李玄真眼神闪烁。让铁柱独自承担风险引开追兵,他心中并非没有愧疚,但这是目前最有效的策略。铁柱虽然憨直,但关键时刻爆发出的力量和那股子韧劲,加上二哈的预警,只要不遇上筑基期的高手,脱身应该问题不大。
现在,轮到他处理真正的“烫手山芋”了。
他迅速从贴身的储物袋(极其简陋,空间仅半尺见方)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灰扑扑的玉佩——真正的“陨仙秘钥”。
玉佩入手冰凉,表面粗糙,毫无光泽,丢在地上恐怕都没人捡。但李玄真知道它的不凡。二哈之前对它表现出的异样兴奋,通缉令上提及的“陨仙谷”,都昭示着它隐藏着惊天秘密。然而此刻,这秘密就是最大的催命符!
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从玉佩内部隐隐透出。这波动极其隐晦,若非李玄真筑基后期的修为加上《混元功》对能量异常敏锐的感知,几乎无法察觉。但那些真正的高手,或者拥有特殊追踪法器的追兵,未必不能捕捉到!
“必须彻底隔绝它的气息!”李玄真眼神凝重。他早有准备。
他飞快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油腻腻、黑乎乎的布料。这可不是普通的破布,而是他之前在某个坊市地摊上淘到的“百年油毡布”。据那摊主吹嘘,此布乃深海一种名为“油鲶”的低阶妖兽皮鞣制,天生自带一层隔绝灵气的油膜,常被用来包裹一些需要隔绝气息的低阶灵材。
李玄真当时买下纯粹是觉得新奇,没想到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他毫不犹豫,将灰扑扑的玉佩放在油腻的布面上,然后一层,又一层,再一层…足足包裹了五层!每一层都仔细按压,确保玉佩被油腻的布料紧紧裹住,不留一丝缝隙。直到那微弱的灵力波动彻底消失,玉佩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块毫无气息、毫不起眼的“油布疙瘩”。
“搞定!”李玄真松了口气。但这还不够保险。随身携带?不行!搜身是大概率事件。埋起来?更不行!万一需要跑路,根本来不及挖。
他的目光,落在了脚边那个还在轻微蠕动的破麻袋上。
“二哈!”他低声唤道。
麻袋口立刻钻出一个毛茸茸、沾着灰尘的狗头,二哈吐着舌头,乌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和不满看着他:“嗷?”
“二哈,过来!”李玄真蹲下身,将裹成油布疙瘩的玉佩递到二哈鼻子前,“闻闻,记住这个味儿!很重要!”
二哈凑近嗅了嗅,油腻布的味道让它嫌弃地打了个喷嚏,但还是点了点头:“嗷呜!”(记住了!)
“好孩子!”李玄真摸了摸二哈的脑袋,然后解下了它脖子上那个看起来同样破旧、用某种不知名兽皮缝制的项圈。
这项圈是王铁柱的手艺,用料结实,内侧有一个很小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夹层,原本是用来塞点小零碎或者驱虫草药的。
李玄真小心翼翼地扒开夹层,将那个油布疙瘩严丝合缝地塞了进去,然后仔细地将夹层边缘的皮子按紧、抚平。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项圈重新给二哈戴上,调整好松紧。
“二哈,记住了,这东西,死也不能丢!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明白吗?”李玄真盯着二哈的眼睛,无比严肃地说道。
二哈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郑重,歪了歪头,然后用鼻子蹭了蹭项圈的位置,低低地“呜”了一声,像是在保证。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李玄真看着二哈脖子上那个不起眼的破项圈,心中稍定。谁会想到,价值连城、引得全城追杀的“陨仙秘钥”,会被藏在一只看似普通的土狗项圈夹层里?
解决了最核心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改头换面了。
“铁柱!东西准备好了吗?”李玄真对着胡同口的方向低声喊道。虽然王铁柱已经离开去执行诱饵任务,但伪装所需的“道具”,他早已提前准备好,放在了这个汇合点的角落里。
李玄真走到角落,掀开一块破油布,下面露出了两个鼓鼓囊囊的破布包。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两套散发着酸馊和尘土气息的破烂衣裳,补丁摞补丁,颜色灰败,几乎看不出原色。另一个布包里,则是一小罐黑乎乎的锅底灰,一包粘稠的黄泥巴,还有一小瓶气味刺鼻的、用烂菜叶和某种草药混合发酵的“乞丐专用”臭汁。
“铁柱这准备工作…真是越来越专业了。”李玄真嘴角抽了抽,认命地拿起那套小一号的乞丐装。入手粗糙,布料硬得像砂纸,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
他三下五除二脱掉自己原本那身还算干净利落的布衣,换上了这套乞丐装。衣服又宽又大,极不合身,袖口和裤腿都长出一截,需要挽起来。穿上后,一股混合着汗臭、霉味和不知名污垢的气息直冲鼻腔。
“呕…”李玄真强忍着不适,开始进行易容大业。
他挖了一大块黑乎乎的锅底灰,毫不犹豫地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所有裸露的皮肤上抹去。锅底灰带着炭火的焦味,抹在皮肤上又腻又涩。他一边抹,一边回忆着王铁柱教他的“秘诀”:“狗蛋哥,抹匀点!特别是眼角、嘴角这些地方,要抹深点,显得沧桑!还有头发!鬓角也要抹!”
很快,他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就变得乌漆嘛黑,只剩下眼白和牙齿还透着点白。接着,他又抓起黄泥巴,在锅底灰的基础上,在颧骨、额头等突出部位,以及衣服的破口边缘,仔细地涂抹、揉搓,制造出长期风餐露宿、泥里打滚的污垢效果。最后,他拿起那瓶“乞丐专用”臭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衣领、袖口等位置滴了几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腐烂垃圾混合着劣质香料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完美!”李玄真看着自己乌黑油腻、散发着“地道”乞丐气息的双手,满意地点点头。
轮到二哈了。
“二哈,委屈你了。”李玄真拿起那个破麻袋。二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警惕地后退一步,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听话!这是为了逃命!”李玄真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二哈,将它整个塞进了那个同样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里,只留下一个狗鼻子露在外面透气。
“嗷呜!嗷呜!”二哈在麻袋里剧烈挣扎,四条腿乱蹬,表达着强烈的不满和抗议。它堂堂灵犬,居然要被装进这种臭烘烘的袋子里?
“忍忍!忍忍就过去了!”李玄真拍打着麻袋安抚,然后将袋口扎紧,只留一个供鼻子呼吸的小缝。
做完这一切,李玄真才看向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的王铁柱——的“替身”。当然,这个“王铁柱”是李玄真自己。他拿起另一套更大号的乞丐装换上,同样用锅底灰和黄泥巴将自己抹得面目全非,体型也伪装得更接近王铁柱的魁梧(主要是衣服里塞了些破布填充)。
最后,他走到胡同深处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小水洼前,借着水面倒影,审视着自己和王铁柱(伪)以及麻袋二哈的“全新形象”。
水洼里,倒映出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酸臭和泥土气息的乞丐。一个高大些(塞了破布),一个矮小些(李玄真本尊),都黑得只能看见眼白和牙齿。旁边还有一个不断蠕动的破麻袋,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狗鼻子。
“噗…”李玄真看着水洼里那三个“难民”,差点笑出声。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王铁柱那憨厚的腔调,对着水洼里的倒影说道:“铁柱啊,你这手艺…不去戏班子唱个花脸,真是屈才了!”
水洼里那个“高大乞丐”的倒影自然毫无反应。
李玄真又转向自己(矮小乞丐)的倒影,咧开嘴,露出一口在黑脸上显得格外白的牙齿,用原本的声音自嘲道:“帅!真他娘的帅!帅得惊动城主府!帅得能让追兵退避三舍!这造型,绝了!”
麻袋里的二哈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吐槽,不满地“嗷呜”了一声,在麻袋里拱了拱,表示抗议。
“好了,别抱怨了。”李玄真拍了拍麻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虽然被锅底灰掩盖,“铁柱那边应该已经闹出动静了,商队出城也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现在,该我们趁乱溜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水洼中那三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深吸一口气(然后被自己身上的混合气味呛得咳嗽了一声),拉起旁边那个伪装成王铁柱的破布填充人偶(里面其实空无一人,只是用树枝撑着衣服),另一只手拎起装着二哈的麻袋,低着头,弯着腰,以一种标准的、落魄潦倒的乞丐姿态,蹒跚着走出了死胡同,融入了黑水城混乱街道上那些惊慌失措、同样狼狈的底层人群中。
真正的逃亡,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身上最值钱的秘密,此刻正安静地藏在土狗项圈那油腻的夹层里,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