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谷底的夜色浓稠如墨,连毒瘴都仿佛陷入了沉睡,翻涌得迟滞粘腻。石屋角落,那盆被遗忘的毒渣早已凝固成一块散发着恶臭的墨绿石坨,唯有苏清月蜷缩的身影在黑暗中微微颤抖。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冷汗涔涔,浸湿了凌乱黏在颊边的发丝——昨夜寒毒爆发的余威,如同跗骨之蛆,仍在啃噬着她丹田废墟深处残存的最后一丝元气。
李狗蛋盘膝坐在三步之外,胸口海髓玉的灰蓝幽光在黑暗中稳定地明灭。他看似在运转《混元功》,炼气大圆满的灵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严密笼罩着苏清月。他能清晰“听”到她牙关紧咬时细微的咯咯声,能“看”到她每一次因剧痛而骤然绷紧又无力松弛的脊背线条。石壁上,那幅妖异的七煞毒莲刻痕在幽光下若隐若现,莲心处的巨大空白,如同深渊凝视着两人。
“毒火蟾…伴生…”苏清月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着腐朽的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强行压下的痛楚,“寻常驱虫粉…对它…无用…需引开…泥潭毒沼里…那些…饿鬼…”她喘息着,目光艰难地转向石屋缝隙外。缝隙外淤积的毒瘴深处,并非全然死寂,偶尔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蠕动声和细碎啃噬声——那是盘踞在七煞毒莲泥潭外围、以腐毒为食的万足腐蚰和噬髓蛭群,它们才是采摘毒莲真正的第一道死亡屏障。
计划早已刻在两人心里:苏清月撒粉引开这些毒物,李狗蛋伺机采莲。但“引”字背后,是苏清月以残破之躯,在剧毒与自身寒毒的双重绞杀下,配制出足以扰动整个泥潭毒物生态的致命诱饵。她挣扎着坐直,从怀中摸索出几个用坚韧毒藤叶层层包裹的小包——那是李狗蛋连日来如同在刀尖舔血,从谷底最污秽的角落带回的“材料”。
叶片展开,露出里面的“珍藏”:几段漆黑如炭、布满瘤节的“阴尸藤”根茎,断面渗出腥臭的乳白浆液;三朵惨白如骨、伞盖布满蜂窝孔洞的“尸蕈”,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腐味;还有一团暗红粘稠、如同凝固污血的“腐心胶”——取自一种只生长在剧毒妖兽骸骨上的特殊苔藓。每一种,都蕴含着足以瞬间放倒筑基修士的混合阴毒。
苏清月拿起一段阴尸藤根茎,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近乎枯竭的灵力——那是她破碎丹田废墟中,仅存的本源之力,用一分便少一分。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丝灵力探入根茎内部,并非祛毒,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精准地刺激、挑动着根茎深处蛰伏的阴腐核心!灵力所过之处,根茎内部的浆液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剧烈沸腾起来,腥臭的乳白浆液颜色迅速加深,转为污浊的墨绿,散发出的气息陡然增强了数倍,带着一种狂暴的侵蚀性!
“呃!”苏清月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身体晃了晃。强行催动本源灵力刺激剧毒,无异于引火焚身,反噬的阴寒毒气瞬间顺着那丝灵力倒灌而回,直刺她摇摇欲坠的经脉!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缕暗红的血丝从嘴角溢出。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门口假寐的二哈,鼻翼突然急速翕动!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死死盯住苏清月手边那几朵惨白的尸蕈。它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近乎呜咽的低鸣,传递来强烈的意念:“臭!烂!但…里面…有好吃的虫子味?”它对尸蕈本身极其厌恶,却对其蜂窝孔洞深处某种东西产生了难以理解的渴望!
二哈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冲过去,对着其中一朵尸蕈猛地打了个喷嚏!带着微弱灵力和兽类腥臊的气息喷在惨白的伞盖上。奇迹发生了!尸蕈伞盖上的蜂窝孔洞深处,猛地钻出数条比发丝还细、通体半透明的线状蠕虫!这些蠕虫似乎被二哈的气息刺激,疯狂扭动着,分泌出大量无色无味的粘液!
苏清月灰败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噬…噬菌?”她声音带着颤抖的狂喜,“阴尸蕈伴生的噬毒线蛭!它们只吞噬最精纯的阴毒杂质,分泌的涎液…是调和万毒的至宝!”她瞬间明白了二哈的“发现”——这种线蛭的涎液,正是中和眼前这些霸道阴毒、使其药性猛烈却不至于瞬间失控的关键!没有它,强行混合几种剧毒材料,配制出的就不是驱散毒物的诱饵,而是毁灭一切的毒爆弹!
她强忍剧痛,用石片飞快地刮取线蛭分泌的无色粘液。有了这意外的“催化剂”,配制速度陡然加快。她将刺激后的阴尸藤浆液、刮取的噬毒线蛭涎液、腐心胶以及一点点磨碎的尸蕈粉末,依次投入那只边缘崩裂的粗陶破碗中。
李狗蛋默契地递过一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燧石。苏清月接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凝重而专注。她不再动用自身本源灵力,而是将燧石用力擦过碗沿!
“嗤——!”
一道细小的惨绿色火星迸射而出,精准地落入碗内混合物中!这不是凡火,而是燧石蕴含的地阴磷火,性属极阴,正是点燃这些阴毒材料的绝佳引子!
碗内粘稠的混合物猛地一缩,随即如同被唤醒的活物般剧烈翻滚膨胀!墨绿、惨白、暗红疯狂交织、吞噬、融合!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恶臭轰然爆发,瞬间充斥整个石屋!这气味超越了单纯的腐烂甜腥,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厌恶与恐惧的具现化!连李狗蛋都忍不住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二哈更是瞬间炸毛,猛地窜到最远的角落,喉咙里发出极端恐惧的呜咽!
苏清月死死盯着翻腾的药液,双手稳如磐石。当地阴磷火即将失控的刹那,她将最后一点噬毒线蛭涎液弹入碗中!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剧烈翻腾的药液瞬间平息下来,颜色沉淀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紫色,粘稠如同融化的紫水晶。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也骤然收敛,化为一种幽冷、诡秘、带着致命诱惑的甜腥。碗底,静静躺着一小堆细腻如沙、闪烁着点点磷光的暗紫色粉末——驱毒粉,成了!
苏清月如同虚脱般向后靠去,大口喘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捏起一小撮粉末,对李狗蛋示意。
李狗蛋会意,用石片小心翼翼刮下指甲盖大小的一撮粉末,走到石屋缝隙旁。他屏住呼吸,屈指一弹!
粉末化作一道细微的紫线,悄无声息地没入门外浓稠的毒瘴之中。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三息。
“沙沙沙…沙沙沙…”
如同骤雨击打枯叶,又像亿万细足刮擦岩石!缝隙外的毒瘴深处,骤然响起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蠕动声!无数潜伏在腐土、石缝、毒草根部的毒虫蛇豸,仿佛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致命召唤,彻底疯狂了!它们不再蛰伏,不再畏惧彼此,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向粉末落点!视野所及的粘稠毒瘴中,瞬间布满了疯狂扭曲、互相撕咬的毒虫身影,形成一片恐怖的沸腾虫海!
李狗蛋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撮闪烁着不祥磷光的暗紫粉末。苏清月倚在石壁上,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这‘香饵’…够不够请那些‘饿鬼’…挪挪窝?”石屋内,二哈的耳朵警惕地转动着,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门外翻涌的毒瘴,传递来强烈的不安:“乱!饿!疯!…大蛤蟆…还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