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冷的露水,混杂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滴落在李狗蛋的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猛地睁开了眼睛。
“嘶……”
意识回笼的瞬间,全身上下如同被一群发疯的野牛反复踩踏过的剧痛,也汹涌而至。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感觉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尤其是后背和屁股,火辣辣的疼——后背是滚下山崖时被碎石硌的,屁股蛋子则拜荆棘丛和最后那一记“臀刹”所赐,凉飕飕的破布片根本挡不住清晨的寒意。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相对隐蔽的林间凹地,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半环着,挡住了大部分的晨风和视线。昨夜摸黑逃到这里,确认那个被当肉垫的小头目赵三彻底没了声息,追兵暂时也没追上来,他才敢一头栽倒,几乎是瞬间就昏睡了过去,连伤都顾不上处理。
此刻天光微亮,林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光线透过浓密的树冠艰难地洒下,在潮湿的地面和布满苔藓的岩石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远处,黑风寨方向的天空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祥的暗红色,但已经听不到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凶戾咆哮和凄厉惨叫了,只有山林间鸟雀的鸣叫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劫后余生。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李狗蛋心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褴褛,沾满了泥土、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他自己的和蹭到赵三的)、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秽,露着半边屁股蛋,样子比最落魄的乞丐还要凄惨三分。
“亏!血亏!”他习惯性地在内心哀嚎,“胸毛燎了,屁股蛋露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就为了跑路?那半块烤肉啊!老子在黑风寨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全没了!”
抱怨归抱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龇牙咧嘴地挪到旁边一处还算干净的苔藓地,开始笨拙地处理身上的伤口。没有药,只能撕下稍微干净点的里衣布条,用昨夜积在石凹里的雨水(勉强算干净)简单清洗一下几处较深的划伤,再胡乱包扎起来。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嘴里“嘶哈”不断。
“呜…”
一声轻微带着点委屈的呜咽声从旁边传来。
李狗蛋一扭头,就看到那条瘦骨嶙峋的小黄狗,正蜷缩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下,琥珀色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尾巴尖小幅度地、带着讨好意味地摇了摇。它似乎也被清晨的寒意冻醒了,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啧,还有个拖油瓶…”李狗蛋撇撇嘴,内心弹幕刷屏:“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得管一张嘴!亏上加亏!”
不过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纯粹又带着点依赖的眼睛,他又想起昨晚扔给它干粮时它狼吞虎咽的样子。算了,就当…就当多个预警雷达吧,狗鼻子总比人灵。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小狗招了招手:“过来。”
小黄狗犹豫了一下,似乎确认了李狗蛋没有恶意,才小心翼翼地小跑过来,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沾满泥污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依恋,在劫后余生的冰冷清晨,竟让李狗蛋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蹭了,脏。”李狗蛋粗声粗气地说,手上包扎的动作却没停,“以后你就叫‘二哈’了!记住了,跟着狗蛋哥,饿不死你,但肉…得看运气!”他随口给这个新伙伴安了个名字,纯粹是觉得顺口。
“汪!”小黄狗——二哈,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欢快地叫了一声,尾巴摇得更起劲了,仿佛听懂了他的承诺。
处理完几处显眼的伤口,李狗蛋感觉精神稍微好了一点。现在,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了!这可是他用命换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掏出昨晚的收获。
收获清点(带味版):
1. 铜板: 首先是那几十枚沾着汗味、血腥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味道的铜板。他数了数,从疤脸刘和赵三身上摸来的加起来,大概有五十多枚。在凡俗世界,省着点用,够他撑个十天半月了。“蚊子腿也是肉…就是味儿大了点。”他捏着鼻子,用布擦了擦,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小布袋(从赵三身上顺的)装起来,贴身藏好。
2. 干粮: 只剩一小块昨晚没舍得吃完、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他掰了一小角,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干涩粗糙的口感剌得嗓子疼。又掰了更小的一块,扔给眼巴巴的二哈。看着二哈欢快地扑上去啃咬,李狗蛋心疼地咽了口唾沫(oS:“我的命根子啊!又少一口!”)。
3. 豁口匕首: 这是从疤脸刘身上摸到的意外之喜。他拔出来仔细端详:刀身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小的豁口和锈迹,看起来随时会断,典型的劣质货色。但入手那股奇异的冰凉感却始终存在,尤其在他心绪不宁或者疲惫时,这股清冷的气息如同山涧溪流,丝丝缕缕地淌过脑海,让他能更快地冷静下来,思路也清晰不少。此刻细看,他发现那粗糙的木柄上,似乎并非天然纹理,而是刻着一些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如同蝌蚪般的扭曲纹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有点意思…”李狗蛋摩挲着刀柄,感受着那股凉意,“破烂是破烂了点,但这凉飕飕的感觉…值俩钱!”他重新插回用布条绑好的简陋刀鞘,别在腰后最顺手的位置。
4. 黑色小令牌: 最后,是那个从独眼龙身下捡到的、最神秘的东西。非金非木,入手沉重无比,远超它那巴掌大小的体积应有的重量。触感冰凉,但这种冰凉与匕首的清凉感不同,更像是一块万载玄冰,寒意直透骨髓。令牌一面刻满了复杂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纹路(符文),盯着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另一面则是一个模糊不清、但透着古朴苍劲之意的“令”字。“这玩意儿…”李狗蛋掂量着,感觉这令牌绝对不简单。独眼龙贴身藏着的东西,难道是黑风寨的信物?或者…和那后山老祖有关?他不敢多想,只觉得这玩意儿可能是个烫手山芋,但又舍不得扔。“沉甸甸的,当个板砖砸人应该挺趁手?”他自嘲地想着,也找了个最隐蔽的地方贴身藏好。
就在他拿起令牌端详时,旁边低头啃干粮的二哈忽然抬起头,小巧的鼻子对着令牌的方向使劲嗅了嗅,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呜?”声,随即又看向李狗蛋腰后的匕首,歪了歪脑袋,眼神里似乎有些好奇,但很快又被干粮吸引了注意力,继续埋头苦干。
“嗯?”李狗蛋注意到了二哈这短暂而细微的反应,“这小东西…对令牌和匕首有感觉?”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动,暗暗记下。这二哈,似乎也不完全是拖油瓶?
前路茫茫,仙门为灯?
清点完毕,短暂的安全感和收获的“喜悦”很快被更现实的迷茫取代。
黑风寨是绝对回不去了。且不说寨子可能已经被那暴走的黑风老祖屠了,就算没屠,他下药害得大小头目集体“喷射”、还趁乱摸尸、最后糊了小头目一脸“黄金拌饭”的壮举,回去也是被点天灯的命。
天下之大,何处容身?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望着林间逐渐亮起的天光,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当土匪?不行,太危险,朝不保夕,而且他李狗蛋虽然贪生怕死贪小利,但底线还是有的,打家劫舍祸害无辜的事干不来(oS:“主要是怕踢到铁板,死得快!”)。找个小镇当个伙计?就他这来历不明、身无长技的样子,估计也难。而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的匕首,感受着身体里那股突破到锻体一重后,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热流。
这股力量感,虽然还不足以让他横行霸道,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丝不甘平凡的野望。
“听说…东边几百里外,有个叫‘青云仙门’的地方,隔几年会开山门收徒?”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是以前在黑风寨听某个走南闯北的老油子喽啰提过一嘴。仙门!修仙!长生!移山填海!飞天遁地!
这些词汇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火,瞬间点燃了李狗蛋眼中那贼亮的光芒!
虽然希望渺茫——人家收的是有灵根的天才,他李狗蛋一个乡野小子,连灵根是啥玩意儿都不知道,去了八成也是被刷下来的命。但…
“总比窝在这穷山恶水里当土匪,或者哪天被野兽啃了强吧?”他给自己打气,“万一呢?万一老子就是那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呢?就算当不成内门弟子,混个外门杂役,至少…包吃包住吧?”最后这个现实无比的想法,瞬间压倒了一切高大上的追求。
出发!目标:东边!
目标明确,动力就来了!李狗蛋忍着痛,扶着岩石站起来。辨别方向是野外生存的基本功,他抬头观察树冠苔藓的生长情况(北面苔藓更厚更密),又回忆了一下昨晚逃窜时大致的方向(远离山寨和后山),确认了东方。
“二哈!走了!”他招呼一声。
二哈立刻丢下啃得光光的(其实也没啥可啃的)地面,小跑着跟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腿,尾巴摇得像个小风车,仿佛在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李狗蛋看着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脏兮兮的小跟班,再看看自己这一身乞丐装,摸了摸怀里那点可怜的铜板,感受着腰后匕首的冰凉和怀中令牌的沉重。
他掂量了一下那袋铜板,发出哗啦的轻响;低头看看亦步亦趋、眼神纯粹的二哈;再摸摸那两件暂时看不出名堂但感觉不凡的“破烂”…
“啧,总感觉…”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带着点肉疼和算计的笑容,“还是亏了!那半块烤肉啊!独眼龙你个王八蛋,害老子亏到姥姥家了!”
山林寂静,晨雾未散。危机或许并未远离,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努力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
李狗蛋,这个刚刚摆脱了“边陲野狗”身份的少年,带着他同样像野狗的伙伴,一瘸一拐,步伐却异常坚定地,朝着东方,朝着那传说中缥缈的仙门希望,一步一步走去。
内心独白(最终定调):
“黑风寨?呸!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青云仙门?听着倒是高大上…不知道伙食咋样?管饱就行!这波跑路…亏是亏了点,但小命好歹保住了,还多了个…嗯…预警雷达?也不算全亏!至于仙门…嘿嘿,万一真让老子混进去呢?到时候…嘿嘿嘿…”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仙门食堂里堆成山的肉馒头了,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快了几分,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阳光将一人一狗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苔痕的林间小径上。前路未知,但新的篇章,已然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