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区域的清扫工作,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压抑中进行着。敖丙的“扫帚所有权论”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暂时遏制了实习生之间可能因资源(哪怕是扫帚)而起的直接冲突。但竞争并未消失,只是转入了更为隐蔽的层面。
二十位天骄,谁不想脱颖而出,获得那宝贵的“优先录用”权?尤其是在亲身感受到这片区域虽然远不如核心后山,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道韵,以及扫地时心神偶尔触及的某种玄妙韵律,都让他们更加确信此地的不凡。于是,一种无声的“内卷”悄然拉开序幕。
比谁扫得更快,比谁扫过的区域更洁净,比谁清扫时姿态更专注、更符合某种“道法自然”的韵味……甚至有人开始研究如何更高效地运用灵力附着扫帚,如何通过扫地动作引动身法修炼。
在这群人中,天机阁的真传弟子,那位名为“玄玑”的青年,显得尤为突出。他并未在速度或洁净度上过分追求,而是每一次挥动扫帚,都暗合某种轨迹,脚步挪移间,隐隐勾勒出简易的阵纹。他似乎在借助扫地,推演着什么。
玄玑的目光,偶尔会掠过不远处那道静默的紫色身影——洛璃。
在所有实习生中,洛璃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她并非通过宗门“合作计划”而来,而是早于众人,凭借自身通过了云逸的初步认可,获得了“实习岗”的身份。她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每日只是按时到来,寻一处角落,便安静地开始清扫。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但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精准、稳定,仿佛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更让玄玑在意的是,他数次以天机秘术暗中推演洛璃的气机,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甚至偶尔会引动自身灵力微微反噬。此女身上,笼罩着一层他无法看透的迷雾。
“必须与她交流,或许能窥得一丝此地机缘的真谛,甚至……若能‘说服’她主动让出某些便利,或分享其在此地的心得,对我而言,将是巨大优势。”玄玑心中盘算着。直接冲突不可取,敖丙的前车之鉴犹在。但天机阁弟子,最擅长的便是因势利导,于无声处布局。
他决定动用天机阁的一种秘术——“因果丝线”。此术并非攻击法门,而是能以自身神念为引,编织出无形无质的因果之线,悄然连接目标,然后通过细微的引导、暗示,甚至是扭曲目标对某些事件的认知和选择倾向,从而达到“说服”或影响的目的。此法极其隐晦,若非对因果之道有极深造诣者,绝难察觉。
这一日,午后阳光微醺。洛璃正清扫着一片竹林边缘的石板路,竹影婆娑,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玄玑在不远处,看似专注地清扫着落叶,实则指尖微不可察地弹动,一缕缕无形无质,唯有在天机秘术感知中才能窥见其轮廓的纤细丝线,如同蛛网般,悄无声息地朝着洛璃蔓延而去。这些因果丝线,并非直接攻击神魂,而是试图缠绕上洛璃自身与外界的因果联系,尤其是与她手中扫帚、脚下土地,乃至她心中对“扫地”这项职责的认知相关的因果节点。
玄玑的计划很精妙:他不会直接让洛璃放弃扫帚或岗位,那太过明显,容易引发激烈反抗和规则反噬。他只是想通过因果丝线的细微扰动,让洛璃在潜意识里产生“此处非久留之地”、“此帚与我缘分浅薄”、“或许与他人交换区域更能感悟大道”之类的模糊念头。只要念头一起,他便有机会进一步引导,最终让洛璃“自愿”做出一些对他有利的举动,比如交换清扫区域(玄玑看中了洛璃常扫的那片竹林,觉得那里道韵更浓),或者在某些时候“无意间”分享她的扫地体悟。
因果丝线缓缓靠近,眼看就要触及洛璃周身那无形的因果场域。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扫地的洛璃,动作微微一顿。她并未抬头,也没有任何灵力爆发的迹象,只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密的、如同星河沙数般的符文悄然流转了一瞬。
她手中的扫帚,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节奏,轻轻将一片枯叶扫入畚箕。但就在扫帚尖触及枯叶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玄玑只觉得心神猛地一颤,仿佛自己精心编织的那些因果丝线,在即将触碰目标的瞬间,不是被斩断,也不是被弹开,而是……被置换了!
他原本连接向洛璃“扫帚所有权”认知的丝线,莫名其妙地连接到了他自己脚下刚刚扫拢的一堆落叶上;他试图影响洛璃“区域归属感”的丝线,则诡异地缠绕到了他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代表天机阁弟子身份的玉佩上;而那根最核心的、想要引导洛璃产生“交换”念头的丝线,竟赫然连接到了他自己脑海中一个刚刚闪过的、关于是否要向宗门汇报此地情况的念头之上!
“这……这是?!”玄玑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还未反应过来这种匪夷所思的变故是如何发生的,那被置换后的因果,已经开始反馈!
“嘭!”他脚下那堆原本被扫得颇为齐整的落叶,毫无征兆地炸开,枯黄的叶片如同被狂风卷起,劈头盖脸地朝他打来,其中蕴含的力道竟不小,打得他护体灵气一阵荡漾。
紧接着,他腰间的玉佩“咔”的一声轻响,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灵光瞬间黯淡了几分。这玉佩与他心神相连,受损之下,他只觉得神魂一阵刺痛。
最可怕的是脑海中那个念头,原本只是一闪而逝的权衡,此刻却在因果丝线的诡异加持下,被无限放大,变得无比强烈和迫切——“必须立刻向阁主传讯!此地有大诡异,洛璃此女极度危险,实习计划恐是陷阱!”这个念头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掏出传讯玉符。
“不!不对!”玄玑毕竟是天机阁真传,紧要关头猛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他疯狂运转天机秘法,试图斩断那些被置换后反而缠绕自身的因果丝线。
然而,那因果丝线如同附骨之疽,斩断一根,立刻又有新的滋生,而且源头似乎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来自于这片天地,来自于那无处不在的、淡淡的道韵!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和整个空间为敌,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引起不可测的因果反噬。
“噗!”强行斩断数根主要丝线带来的反噬,让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变得金纸一般。
他惊恐地望向洛璃,只见对方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扫着地,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在她扫过的地方,那些散落的叶片、尘埃,似乎都遵循着某种更和谐的轨迹落下,她周身的气息愈发缥缈难测。
“因……因果置换?!”玄玑脑海中终于蹦出一个只在阁中古老典籍上看到过的词汇,那是一种对因果之道运用到极致的表现,非大能者不可为!这洛璃,她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别人施加于她的因果,原封不动甚至加倍地置换回去?她到底是什么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玄玑的心脏。他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想法,甚至连疗伤都不敢,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清扫起自己面前的区域,只是那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周围的实习生们虽然没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玄玑突然的吐血和萎靡,以及那瞬间爆开的落叶,都让他们心中一凛。看向洛璃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这个沉默寡言的紫发女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竹林边,洛璃缓缓直起身,望了一眼玄玑狼狈的方向,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她抬起手,轻轻拂去扫帚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妄动因果者,终被因果噬。”她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淡漠,“这里的‘尘’,可不是那么好扫的。”
她继续向前清扫,步伐稳定,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竹叶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和谐而自然。仿佛刚才那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因果交锋,只是午后阳光下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觉。
然而,所有实习生都明白,经此一事,这条青石小径上的规矩,又多了一条——莫要轻易去招惹那个叫洛璃的女子。她的“扫帚”,扫去的不仅是尘土,或许还有妄念与灾劫。
远在后山小院的云逸,正拿着一把小铲子,给院里新栽的一株从机械文明带回来的、会发光的藤蔓松土。
他忽然动作一顿,似有所觉,抬眼望向外门区域的方向,嘴角扯了扯。
“因果置换?这小丫头,在这条路上倒是走得挺快。拿人家练手,也不怕把小朋友吓出个好歹……不过,悟性确实不错,没白费我当初点拨她那几句。”
他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仿佛那场让天机阁真传吐血的反噬,还不如他眼前这株发光藤蔓的一片叶子重要。
“嗯,这玩意儿的荧光,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当夜灯用……晚上看书或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