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象征着无上皇权、却刚刚被云逸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通行”的十字路口,前往内宫的道路似乎变得顺畅了许多。沿途遇到的无论是皇族成员、高阶官员还是宫廷侍卫,在见到这支由两位亲王作陪、核心却是一个扛扫帚老者的奇特队伍时,无不面露惊愕,随即纷纷避让,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太子龙辇被迫让路的消息,显然已经如同瘟疫般在皇城内部飞速传开。这比任何官方通告都更具冲击力,无声地宣告着那位青云宗老者的超然地位与皇朝在此事上的退让。
睿亲王和康亲王跟在云逸身后,脸色都不太自然。他们身为皇族核心,亲眼目睹太子受辱,心中滋味难明。既有对云逸强势的忌惮,也有一丝对太子乃至皇朝威严受损的憋闷,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权术与规矩,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云逸却仿佛没事人一般,依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内宫的景致。与外围的繁华喧嚣不同,内宫区域更加肃穆庄严,宫殿群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彰显着皇家气派。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不开,化作淡淡的雾气萦绕在殿宇之间。
“这房子盖得是挺漂亮,就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儿。”云逸点评了一句,顺手用扫帚将路边一片被风吹落的金色树叶扫到树根下,“绿化做得还行,就是落叶要及时清理。”
睿亲王和康亲王只能赔着干笑,不敢接话。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此次“巡察”的最终目的地——轩辕帝宫,也就是悬浮于半空的那片辉煌天宫的正门。
巨大的宫门由某种暗金色的神金铸造,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以及人族先祖筚路蓝缕的史诗画卷,散发着浩瀚而古老的威压。门前守卫的,不再是普通的禁军,而是身着符文金甲、气息赫然都在元婴以上的“金吾卫”,眼神锐利如鹰,显然都是百战精锐。
见到两位亲王陪同云逸前来,金吾卫统领上前行礼,声音铿锵:“末将参见睿亲王、康亲王!陛下已在‘万仙殿’设宴,恭候云逸前辈多时!”
宫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白玉铺就、灵雾缭绕的宽阔御道。
“道友,请!”睿亲王和康亲王侧身相让。
云逸扛着扫帚,当先迈入了这座象征着中洲最高权力核心的宫殿。
宫内景象,更是极尽奢华与神异。穹顶高远,仿佛蕴含星空,有灵光幻化的仙鹤、瑞兽翩跹起舞。廊柱皆以蟠龙金柱支撑,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周遭景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馨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在两位亲王的引导下,穿过数重殿宇,终于来到了此次夜宴的所在地——万仙殿。
万仙殿,乃是皇朝接待最尊贵宾客、举行最盛大典礼的宫殿。殿内空间广阔无比,足以容纳万人。此刻,殿内已是灯火通明,仙乐飘飘。两侧设满了席位,早已坐满了身着华丽朝服的皇族成员、位高权重的文武大臣,以及那些依附皇朝的顶级宗门代表。每个人都是气息渊深,最低也是元婴修为,化神境也不在少数。
当云逸扛着扫帚,踏入万仙殿的瞬间——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忌惮、或隐含敌意,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实在是他的形象,与这金碧辉煌、群仙云集的万仙殿,太过格格不入。那朴素的灰衣,那扛在肩头的扫帚,仿佛走错了片场。
然而,没有任何人敢露出丝毫嘲笑或不敬之色。铁壁关的消息、城门口的清洁工牌子、尤其是太子龙辇被迫让路的消息,早已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大殿最深处,那高高在上的九龙金銮宝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帝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威严、气息如渊似海的中年男子。
正是中洲皇朝当今皇帝,轩辕弘!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云逸身上,看不出喜怒,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亿万里江山的帝王威压,却如同无形的大山,弥漫在整个大殿。
在皇帝宝座下方,左右两侧最前列,设着两个格外尊贵的席位。此刻还空着,显然是留给最重要的客人。
“青云宗,云逸道友到——!”司礼官高声唱喏。
轩辕弘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大殿:“云逸道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赐座。”
立刻有内侍上前,恭敬地引着云逸,走向皇帝左手边那个空着的首席。玄诚子和苏小婉则被引至稍后一些的席位。
云逸也没客气,走到那由万年温玉打造、铺着柔软雪貂皮的奢华座椅前,将肩头的扫帚靠在一旁,然后……坐了下去。
他这随意的姿态,又让不少大臣眼皮直跳。
康亲王和睿亲王则分别坐在了皇帝右手边的首席和次席。
待众人落座,轩辕弘举起面前的九龙玉杯,朗声道:“今日设宴,一为云逸道友接风洗尘,感谢道友为我中洲化解魔渊之患;二来,亦是借此机会,与天下贤才共聚一堂。诸位,共饮此杯!”
殿内众人齐声应和,举杯共饮。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仙乐再次响起,容貌姣好的宫女如同穿花蝴蝶般,开始奉上各种珍馐美馔、琼浆玉液。
每一道菜肴,皆是以顶级灵材烹制,不仅色香味俱全,更蕴含着磅礴的灵气,寻常修士吃上一口,恐怕都能省去数月苦修。所用的器皿,也无一不是法宝级别,流光溢彩。
云逸倒也不客气,拿起玉箸,挨个品尝起来,不时点点头,偶尔还跟旁边的玄诚子低声交流两句,似乎在点评火候和食材搭配,完全无视了这宴会背后潜藏的风云诡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看似融洽,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戏肉,还未开始。
果然,一位身着紫袍、气度不凡的老臣(乃是当朝宰相)率先起身,朝着皇帝和云逸的方向拱了拱手,开口道:
“陛下,云逸前辈。魔渊之患,困扰我大陆万载,今得前辈出手化解,实乃苍生之幸,功德无量。只是,魔渊地域广阔,环境特殊,后续如何治理、开发,关乎大陆未来格局与亿万生灵福祉,不知前辈……有何高见?”
这话问得客气,却是直指核心,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势力最关心的问题——魔渊这块巨大的蛋糕,你云逸,或者说青云宗,打算怎么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云逸身上。
云逸正夹起一块晶莹剔透、如同红玉般的“火枣雪蛤羹”,闻言,将菜肴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一下,才放下玉箸,拿起旁边宫女及时递上的丝巾擦了擦嘴。
“高见谈不上。”他语气平淡,“就是立了点规矩,招了点人,准备打扫打扫,看看里面有什么能用的,废物利用一下。”
立规矩?招人?打扫?废物利用?
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殿内许多大佬眉头直皱。这说得也太简单、太儿戏了!魔渊那是何等凶险复杂之地?岂是“打扫”二字能概括的?
另一位宗门代表(来自以阵法着称的“天衍宗”)忍不住开口道:“前辈,魔渊环境恶劣,魔气虽散,但残留的魔物、诡异的空间裂缝、以及那些被侵蚀的土地,皆是巨大隐患。若无周全计划与强大力量镇压,恐生变故啊!”
“隐患?”云逸看了他一眼,“发现了,处理掉不就行了?魔物不听话,就教育它们听话;空间裂缝不稳定,就想办法给它稳定下来;土地被污染了,就净化它。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光坐在家里想,能想出什么来?”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大白话,却让一些有心人心中一动。这位前辈似乎更注重实际行动,而非空谈。
“前辈所言甚是。”又有一位大臣(兵部尚书)开口道,“只是如此浩大工程,非一宗一派所能独立完成。不知前辈那‘魔管会’,对于各方势力参与,有何章程?资源利益,又当如何分配?”
这才是最敏感的问题!利益!
云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碧绿如玉、散发着竹叶清香的灵酒,慢悠悠地道:“章程不是已经公布了吗?想干活,就去应聘。有能力,就上。干得好,自然有报酬,有积分,以后兑换资源、租赁地盘都优先。不想干活,只想分好处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应聘?积分?租赁?
这些词汇从云逸口中说出,在这庄严肃穆的万仙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意思很明确:想参与?可以!按我的规矩来!拿出本事和诚意!想空手套白狼?门都没有!
一些原本打着靠背景、靠关系分一杯羹心思的势力和个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前辈!”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来自太子一系的一位官员,他语气带着一丝挑衅,“您这‘魔管会’,似乎并未经过大陆各方公认,其制定的规矩,是否有越俎代庖之嫌?魔渊乃无主之地,理应由大陆各方势力共同协商管理才是!”
这话,隐隐是在质疑云逸和青云宗的“合法性”,试图将其拉回到由皇朝主导的“传统协商”框架内。
顿时,殿内气氛为之一紧。
所有人都看向云逸,看他如何回应这近乎直接的质疑。
皇帝轩辕弘也目光微动,并未阻止,显然也想看看云逸的态度。
云逸放下酒杯,看向那名官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哦?那你觉得,应该由谁来管理?你吗?”
那官员被问得一噎,脸色涨红:“下官……下官并非此意,只是觉得应当……”
“觉得?”云逸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觉得有什么用?魔渊在那里放了万千年,怎么没见你们谁去把它‘协商’管理好?现在我把问题解决了,立了规矩,开始干活了,你们跑出来觉得这不对,觉得那不行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规矩,不是靠觉得立起来的,是靠做出来的。谁有能力解决问题,谁就有资格立规矩。不服气的,可以自己去魔渊立个新规矩试试,看看拿些魔物和残留的禁制听不听你们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要是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按现有的规矩来。别光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番话,说得那名官员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殿内不少人也低下了头,无法反驳。云逸的话虽然直接甚至粗俗,却道出了一个赤裸裸的现实——实力为尊!谁解决了问题,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皇帝轩辕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不能再让这种试探继续下去了,否则只会让皇朝更加难堪。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定鼎之力:“云逸道友所言,不无道理。魔渊新定,百废待兴,正需雷厉风行之势。道友既有章程,皇朝自当支持。至于各方参与,便依道友所言,各凭本事,按‘魔管会’规矩行事即可。”
皇帝一锤定音,算是正式承认了“魔管会”的地位和云逸定下的规则。
虽然心有不甘,但在座众人也只能齐声应和:“陛下圣明!”
这一轮试探,皇朝及其附属势力,算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云逸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新上的“冰镇龙鳞鲙”,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这鱼片切得不错,刀工细腻。”他点评道。
夜宴,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