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婉于藏书阁外被云逸“随口”指点,当场突破至筑基后期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在整个青云宗彻底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迎客坪阵法、藏书阁风波还能用“运气”、“巧合”来勉强解释,那么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肉眼可见的修为突破!而且是指点他人突破!这已经触及到了“传道授业”的范畴,绝非一个普通杂役弟子,甚至绝非一般内门、核心弟子能够做到的!
云逸的形象,在众多弟子心中瞬间变得神秘而高大起来。尽管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记名弟子服饰,依旧拿着那把破扫帚,依旧每天在藏书阁外围慢吞吞地扫地,但再无人敢将他视为一个纯粹的“废物”。不少弟子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扫地经过时,恭敬地行礼,口称“云师兄”,试图沾点“仙气”,或者期盼能得到他片语只言的“点拨”。
当然,怀疑和敌视者依旧存在,尤其是以冷锋、赵虎为首的一系人马,更是将云逸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暂时摸不清云逸的底细,不敢再轻易明目张胆地挑衅。
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在第三天清晨,被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推向了高潮。
古河长老于主殿前宣布,因近期宗门事务繁杂,弟子修行多有懈怠,为振奋精神,夯实基础,特由他亲自主持,于今日午时在演武场,为所有外门及内门弟子讲授《青云筑基拳》精要,并现场演练、答疑。
《青云筑基拳》,乃是青云宗传承最为久远的基础拳法之一,看似简单质朴,实则是打磨肉身、凝练灵力、稳固道基的无上法门。据说宗门历代大能,在筑基期都曾将这套拳法修炼至化境,从中领悟出属于自己的“道”。由金丹长老亲自讲授精要,这可是难得的机缘!
消息传出,众多弟子,尤其是外门弟子和新晋内门弟子,纷纷激动不已,早早便涌向了演武场,希望能占据一个好位置。
午时将至,巨大的演武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喧声鼎沸。古河长老尚未到来,弟子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话题自然离不开近期风头最盛的云逸。
“你们说,云逸师兄会来吗?”
“应该会吧?古河长老亲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以云逸师兄的‘境界’,还需要听筑基拳法?”
“嘘……慎言!云师兄行事,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的?”
人群角落,赵虎和他几个跟班聚在一起,脸色阴沉。赵虎的伤(主要是面子伤)还没好利索,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虎哥,那小子要是敢来……”一个跟班低声说道。
赵虎冷哼一声:“来了更好!古河长老在场,他总不能再用什么邪门手段!我倒要看看,他听不听得懂这高深的筑基拳法!若是连拳法都学不会,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装神弄鬼!”
他打定主意,只要云逸敢来,他就要在拳法理解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羞辱他一番!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人群边缘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见云逸依旧是那身打扮,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似乎没料到演武场有这么多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犹豫”,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转身离开。
“云师兄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中有好奇,有敬畏,也有像赵虎那样毫不掩饰的敌意。
苏小婉也在人群中,看到云逸,美眸一亮,主动迎了上去:“云师兄,你也来听古河长老讲拳?”
云逸看到苏小婉,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是啊,苏师妹。古河长老有令,不敢不来啊。其实我觉得……扫地也挺好的。”
他的话引来附近弟子一阵善意的低笑。如今可没人再敢把他这话当真了。
这时,古河长老的身影出现在演武场前方的高台上,金丹威压微微释放,喧闹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
古河长老目光扫过全场,在云逸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随即朗声开口,开始讲解《青云筑基拳》的来历、精髓以及每一招每一式蕴含的奥妙。
他讲得深入浅出,鞭辟入里,不仅阐述了拳法本身的运力、行气法门,更引申到了道法自然、阴阳相济的层面,让众多弟子听得如痴如醉,以往许多晦涩难懂之处,此刻豁然开朗。
云逸站在人群后方,听得也很“认真”,不时还点点头,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
赵虎一直暗中盯着云逸,见他这副样子,心中鄙夷更盛,认定他是在装模作样。
很快,理论讲解完毕,古河长老亲自下场,开始一招一式地演练《青云筑基拳》。他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每一拳打出,都引动周围灵气随之荡漾,拳势中正平和,却又隐含沛然莫御之力,尽显金丹修士的深厚功底。
弟子们屏息凝神,看得目不转睛,努力记忆、模仿。
一套拳法演练完毕,古河长老收势而立,面不红气不喘,沉声道:“拳法精要,已演示完毕。若有不明之处,可上前提问。”
话音刚落,赵虎便迫不及待地越众而出,对着古河长老躬身行礼:“长老,弟子赵虎,对拳法中‘揽雀尾’一式,衔接‘单鞭’时的灵力运转,尚有疑惑,感觉两者转换间,总有滞涩,灵力难以圆融贯通,请长老指点!”
他这个问题,颇为刁钻,确实是修炼《青云筑基拳》时一个常见的难点,不少弟子都卡在这一步。
古河长老看了赵虎一眼,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依旧耐心解答道:“‘揽雀尾’至‘单鞭’,关键在于腰胯的松沉与肩肘的放松,灵力需如丝线牵引,由涌泉过尾闾,命门发力,通于指尖,不可强求,亦不可断……”
他的解答精妙,赵虎听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称谢。然而,他并未退回,而是话锋一转,目光直接投向人群后方的云逸,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
“古长老讲解得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弟子资质鲁钝,还想听听其他同门的高见。久闻云逸师弟见识广博,连苏师妹都能轻易点拨,想必对这基础拳法,定然有独到的见解吧?不知云逸师弟,可否为我等解惑?”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云逸身上。
来了!赵虎果然发难了!
而且选择在古河长老刚刚解答完之后,时机刁钻。若云逸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好,立刻就会显得他刚才的“认真”听讲是装的,之前的种种神奇也会大打折扣。若他避而不答,更是坐实了心虚。
古河长老眉头微皱,但并未出声阻止,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云逸的深浅。
苏小婉脸上浮现一丝怒色,正要开口替云逸解围,却见云逸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和“为难”的神色。
他挠了挠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走上前几步,对着古河长老行了一礼,然后又看向赵虎,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
“赵师兄谬赞了,我……我也就是平时扫地累了,自己瞎比划几下,活动活动筋骨,对这《青云筑基拳》……略懂,略懂皮毛而已。”
又是“略懂”!
听到这两个字,不少弟子嘴角都抽搐了一下。您老人家上次说“略懂”,结果苏师姐当场突破了!
赵虎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诚恳:“云师弟过谦了,还请不吝赐教。”
云逸似乎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道:“赵师兄刚才的问题,古河长老已经解答得很清楚了。不过嘛……我瞎比划的时候,觉得‘揽雀尾’转‘单鞭’,其实没那么复杂。”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地摆出了一个起手式,动作松散,毫无力道,正是《青云筑基拳》的起手。
“你就想着,手里不是抓着雀尾,而是拎着一桶水。”云逸比划着“揽雀尾”的动作,动作依旧软绵绵的,“这桶水有点沉,你得用腰劲撑着,不能光用手臂。”
他笨拙地转动身体,做出转换“单鞭”的姿态。
“然后把这桶水,顺势往旁边一泼!”他手臂软塌塌地向前一甩,如同泼水一般,完成了“单鞭”的动作。
整个动作看起来毫无章法,绵软无力,甚至有些滑稽,引得一些弟子忍不住想笑。这哪里是拳法?分明是村夫泼水!
赵虎脸上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就这?也配指教他?
然而,高台之上的古河长老,以及人群中的苏小婉等少数几个修为较高、眼力敏锐之人,却在云逸那看似滑稽的“泼水”动作完成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们的感知中,云逸那软绵绵的手臂挥出的刹那,周围的天地灵气,并非是被刚猛的拳力引动,而是如同被一种无形的“意”所牵引,自然而然地随之流淌、旋转!那轨迹,圆融无比,和谐无比,仿佛本就该如此运动!
那不是“力”的运转,而是“势”的引导!是近乎于“道”的展现!
就在众人表情各异,赵虎准备出言嘲讽之际——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突然从演武场边缘,一块一人多高、用来测试弟子拳力、坚硬无比的“试剑石”上传来!
只见那块黝黑的巨石表面,赫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拳印!拳印深入石中三寸,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最锋利的利器雕刻而出!
而那道拳印的形状、方位,所蕴含的意境,赫然与云逸刚才那随意“泼水”般的“单鞭”动作,完美契合!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试剑石上的拳印。
那试剑石距离云逸所在,至少有十丈之遥!而且他刚才的动作,分明没有动用半分灵力,只是随意地比划了一下!
隔空十丈,意发并行,于试剑石上留痕?!
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金丹期的古河长老,全力一拳,或许能在试剑石上留下更深的痕迹,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更不可能隔着这么远,仅凭“意”就留下拳印!
赵虎脸上的讥讽笑容彻底僵住,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身边的跟班,以及之前那些心存怀疑、甚至想看笑话的弟子,此刻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苏小婉掩住了朱唇,美眸中异彩连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如此神乎其技的一幕,依旧震撼得无以复加。
古河长老站在高台上,身体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那块试剑石上的拳印,又缓缓看向场中那个依旧一脸“无辜”,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云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意发并行……拳意通神……这……这至少是元婴老祖才能触及的领域啊!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云逸似乎这才注意到试剑石上的异状,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远处的拳印,脸上露出“恍然”和“不好意思”的神色,对着古河长老和众人讪讪一笑:
“呃……抱歉,抱歉,古长老,我不是故意的。可能……可能是刚才动作大了点,不小心……带起了一阵风?”
一阵风?
带起一阵风能在十丈外的试剑石上留下拳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云逸。
云逸被看得似乎有些发毛,连忙对着赵虎拱了拱手:“赵师兄,你看,我就是瞎比划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古长老的讲解才是正道,你还是多听听长老的吧。”
赵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过。他所有的挑衅、所有的算计,在对方这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略洞”之下,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提不起来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骇然。
古河长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他深深地看了云逸一眼,眼神无比复杂,有敬畏,有疑惑,也有一丝庆幸。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今日讲拳,到此为止。尔等……回去好生体悟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从高台上消失。
长老离去,演武场上却依旧鸦雀无声。
所有弟子都站在原地,目光依旧汇聚在那个准备溜走的几名弟子身上。
云逸扛起扫帚,对着众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然后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敬畏到极点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出了演武场。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演武场上才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震天的哗然!
“一拳!意发并行!隔空留痕!”
“他管这叫略懂?!”
“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我在做梦?”
“赵虎……他刚才还想挑衅云师兄?”
“云师兄……他绝对是隐藏的绝世高人!”
惊呼声、议论声、抽泣声此起彼伏。
赵虎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议论,看着那块刺眼的拳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青云宗,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那个他试图羞辱的对象,其高度,已然是他此生都无法仰望的存在。
苏小婉看着云逸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动人的笑意。
“略懂拳法……云师兄,你这‘略懂’,可真是石破天惊呢。”
她知道,经此一事,云逸在青云宗的超然地位,已无可动摇。
而那一句“略懂”,也必将成为青云宗未来无数年里,一个带着无尽敬畏与传奇色彩的词汇。
云逸走在回住处的小路上,感受着身后演武场传来的喧闹,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就知道来听讲准没好事……下次还是老老实实扫地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嗯,时间还早,应该还能睡个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