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皇朝的动作很快,在得到青云宗“云逸前辈勉为其难同意巡察”的回复后,不出三日,一艘规格极高、却并不显张扬的皇室专用灵舟,便已悬停在了青云宗山门之外。
这艘灵舟通体呈流线型,以万年沉香木为主体,镶嵌着低调而繁复的防御阵纹,舟首没有雕刻张扬的龙形,而是一枚寓意“平安通泰”的玄龟玉符。既彰显了皇室的底蕴,又透露出此番“邀请”力求稳妥、不欲再起波澜的姿态。
负责接待和陪同的,是皇朝礼部的一位资深老亲王,论辈分是当今皇帝的叔父,封号“康王”,修为在化神初期,为人圆滑,善于交际。此外,还有一队精干的皇室禁卫以及数名精通各地风土人情的礼部官员。
显然,皇朝对这次“巡察”极为重视,派出的阵容既给足了面子,又带着明显的监视与引导意图。
青云宗这边,云逸的出行阵容则简单得多。
他本人,依旧是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扛着那柄标志性的扫帚,仿佛不是要去进行关乎大陆格局的“巡察”,而是出门遛弯。
陪同人员只有玄诚子和苏小婉。玄诚子经验丰富,处事稳重,可应对各方交涉;苏小婉则身份特殊(龙族后裔),或许能在巡察中有所发现。至于周一仙,则被留下来“协助”凌云子处理宗门事务(主要是因为他修为太低,带着碍事)。
告别了凌云子等一众送行的宗门高层,云逸三人登上了皇室的灵舟。
康亲王早已在舟舷等候,见到云逸,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姿态放得极低:“云逸道友肯拨冗巡察,实乃我中洲之幸,百姓之福啊!旅途之中若有任何需求,但请吩咐,小王定当竭力满足!”
云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更多地落在灵舟内部雅致而不失格调的陈设上,尤其是那张以温玉打造、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茶案。
“这船不错。”他评价了一句,便径直走到茶案旁坐下,很自然地将扫帚靠在一旁,对侍立一旁的宫女道,“有茶吗?赶了半天路,渴了。”
那宫女训练有素,虽心中惊异于这位传说中人物的随性,动作却丝毫不慢,立刻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灵茶。茶叶是皇室特供的“雾雨灵尖”,水是取自玉龙泉眼的活水,茶具更是温玉所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云逸接过,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咂咂嘴:“还行,火候稍微过了点,灵气有点散。”
康亲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赔笑道:“道友果然是行家,小王回头就让他们改进。”
玄诚子和苏小婉也在一旁坐下,自有宫女奉上茶点。那些茶点也皆是灵材制作,精巧别致,灵气盎然。
灵舟缓缓启动,升入云端,朝着中洲腹地的方向平稳驶去。舟身外的防御光幕隔绝了高空的罡风与噪音,内部十分安静舒适。
康亲王陪着坐下,试图寻找话题:“云逸道友,我们此番巡察的第一站,定在了西南边境的‘百味郡’。此郡虽地处边陲,但物产颇有独特之处,尤其是几种特色灵植,外界难得一见……”
他话未说完,云逸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公务不急,路上慢慢说。先喝茶,聊点轻松的。”
他放下茶杯,目光在康亲王、玄诚子和苏小婉脸上扫过,又看了看桌上那些精致的茶点,忽然道:“干喝茶有点无聊,咱们来个‘茶话会’吧。”
“茶……茶话会?”康亲王一愣,这又是什么新鲜说法?
“就是边喝茶,边随便聊聊。”云逸解释道,“比如,可以说说自己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修行问题,都可以拿出来说说,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玄诚子和苏小婉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能得到云逸前辈指点的机会可不多!
康亲王则是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试探云逸底细的好机会!他立刻笑道:“道友此议甚妙!旅途漫漫,正该有些雅趣。那小王便抛砖引玉了?”
他略一沉吟,道:“小王困于化神初期已有数百年,始终感觉有一层无形隔膜,难以触及中期门槛。每每凝神冲关,总觉灵力运转至‘紫宫’穴时,便有滞涩之感,仿佛……仿佛缺了一股‘决断’之意,不知问题出在何处?还请道友不吝指点。”
这个问题,看似是请教修行,实则也暗含了对自身处境(在皇朝中地位)的隐喻。
云逸拿起一块做成莲花状的灵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紫宫乃心脉交汇之处,主决断,司礼乐。你灵力至此滞涩,不是缺了决断,是心里装的东西太多,礼数太重,把自己给框住了。”
他三两口吃完灵糕,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修行如扫地,心里堆的垃圾太多,自然就转不动了。你把那些条条框框、利害得失先放一放,灵理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别老想着合不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康亲王浑身一震,如同暮鼓晨钟,响彻心扉!他身为皇族亲王,一生谨言慎行,处处以皇朝礼法、利益为先,久而久之,竟真的成了自身心境的束缚!云逸一语道破天机,让他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多谢道友指点!小王……受教了!”康亲王起身,郑重一礼,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云逸摆了摆手,看向玄诚子:“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玄诚子恭敬道:“晚辈近日研读道藏,于‘无为而治’与‘顺势而为’之道,有些困惑,不知其界限何在?”
“无为不是不为,是别瞎折腾。顺势不是随波逐流,是看清楚水往哪儿流,提前把河道挖好。”云逸端起茶杯,“就像治理魔渊,魔气要散,是势;我们立规矩、搞开发,就是挖河道。至于具体是拓跋战去扫地还是胡灵儿去宣传,那就是细节,不必事事亲为,这就是无为。”
玄诚子若有所思。
苏小婉见状,也鼓起勇气问道:“师兄,我近日感觉血脉之力涌动,时有不受控制之感,仿佛有另一种意识在苏醒,有些……害怕。”
云逸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了些:“那是你家老祖宗留在血脉里的‘使用说明书’和‘保修电话’,怕什么?试着跟它沟通沟通,问问它怎么用才能更省力,怎么保养才能更持久。它又不会吃了你。”
苏小婉:“……” 这比喻虽然粗俗,但却奇异地让她安心了不少。
康亲王听着云逸对三人的“指点”,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戏谑,但细品之下,却都直指核心,蕴含至理,心中对云逸的评价不由得又拔高了几分。
接下来的旅程,这灵舟上的“茶话会”便成了常态。
云逸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喝着皇室的贡茶,吃着各地的特色灵食(康亲王早已下令,灵舟途径各郡时,立刻搜集当地最美味的特产送上灵舟),与几人天南海北地闲聊。
他时而点评各地风物,言语诙谐,一针见血;时而讲几个看似无厘头,却暗含道韵的小故事;时而又会解答一些玄诚子或苏小婉在修行上遇到的细微困惑。
康亲王也渐渐放下了最初的试探与戒备,真正沉浸在这种轻松而有益的交流中,甚至偶尔也会就一些皇朝治理上的难题,婉转地请教云逸,虽未得到直接答案,却往往能从中获得新的思路。
灵舟穿梭于云海之上,窗外景色变幻,舟内却茶香袅袅,言笑晏晏。一场本该充满政治算计与紧张氛围的“巡察”,硬生生被云逸变成了一场悠闲自在、寓教于乐的“灵舟茶话会”。
那些随行的礼部官员和禁卫,看着自家王爷与那位传奇人物相谈甚欢,甚至不时抚掌大笑的模样,都有些恍惚。这和他们预想中剑拔弩张、暗藏机锋的行程,实在相差太远。
数日之后,当灵舟缓缓降低高度,下方出现一片笼罩在朦胧水汽中、植被异常繁茂、隐约有各种奇异香气飘来的地域时,康亲王笑着对正在品尝一种名为“千层蜜酥”的点心的云逸说道:
“云逸道友,前方便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百味郡了。此郡的特产‘七窍玲珑芋’,想必不会让道友失望。”
云逸放下咬了一半的蜜酥,眼睛微微一亮,拍了拍手。
“总算到了。公务时间到,下船,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