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灵舟缓缓降落在主峰的迎客坪上,舟身尚未完全停稳,一股无形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与离去时的轻松氛围不同,此刻的迎客坪上,除了例行值守的弟子外,还多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身着统一的藏青色核心弟子服饰,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一个个神情倨傲,气息凝练,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腰间佩着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眼神锐利如鹰隼,正冷冷地注视着从灵舟上走下的众人。
古河长老与孙长老率先走下灵舟,看到这群人,眉头不约而同地皱了起来。
“是执法堂的人……为首的是核心弟子排名第七的冷锋。”有内门弟子低声惊呼,语气中带着一丝畏惧。
执法堂在青云宗内权势极重,负责宗门戒律,弟子们平日里见到执法堂的人都绕着走。而冷锋更是宗门内有名的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筑基后期修为,一手“惊涛剑诀”凌厉无比,据说曾独自斩杀过三阶妖兽,在宗门内威名赫赫,同时也以性情冷硬、不近人情着称。
古河长老面色不变,沉声道:“冷锋,你带人守在此处,所为何事?”
冷锋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古长老,孙长老。奉执法堂大长老之命,特来查验此次金霞城秘境之行的收获,并核对弟子损耗情况。”他的目光扫过古河长老身后略显疲惫的弟子们,尤其在苏小婉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却落在了人群最后方,那个正低着头,似乎还在研究自己鞋面上有没有沾上灰尘的记名弟子——云逸身上。
“例行公事,自然无妨。”古河长老淡淡道,心中却是一沉。执法堂平日虽也查验任务收获,但很少如此兴师动众,由核心弟子排名前列的冷锋亲自带队,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在他们刚回宗、尚未休整之时便堵在门口。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孙长老脾气更直接些,哼了一声:“怎么?我炼丹堂的弟子出去一趟,还要先过你们执法堂的拷问不成?”
“孙长老言重了。”冷锋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只是近日宗门资源吃紧,大长老下令,需严查各堂口资源流向,确保物尽其用,避免……不必要的浪费和私藏。”他特意在“私藏”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这时,冷锋身后一名瘦高个的执法弟子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审视的意味,朗声道:“请诸位师弟师妹将此次秘境所得,包括但不限于灵草、矿石、妖兽材料、功法玉简等,尽数取出,由冷师兄与我等登记造册,并按宗门律例,上缴五成作为宗门贡献。”
此言一出,不少弟子脸上都露出愤懑之色。秘境探险,九死一生,所得皆是拼命换来,宗门惯例是上缴三成,如今却突然提高到五成,这简直是明抢!
苏小婉俏脸含霜,上前一步:“冷师兄,宗门惯例乃是上缴三成,为何突然提高到五成?此事可有宗主手谕?”
冷锋目光冷冷地看向苏小婉:“苏师妹,此乃执法堂与大长老共同决议,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莫非师妹对宗门决议有异议?”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压迫。
苏小婉毫不退缩:“并非有异议,只是希望师兄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难以服众。”
“解释?”冷锋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解释就是,宗门不养闲人,更不养蛀虫!有些弟子,资质低劣,于宗门无益,却可能凭借运气,窃取不该拥有的资源,若不加节制,岂非坏了宗门风气,寒了真正努力弟子的心?”他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瞟向云逸。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分明是冲着云逸来的!金霞城秘境之行,云逸“运气逆天”的名声恐怕早已传回宗门,加上他在归途灵舟上的种种“表现”,虽然古河长老和孙长老严令弟子不得外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定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和……嫉妒。
“你……”苏小婉气急,正要反驳,却被古河长老用眼神制止。
古河长老心知肚明,执法堂大长老一系,与宗主一系素来有些龃龉,云逸作为宗主一脉(虽然只是个记名弟子)突然“显山露水”,自然会引来对方的打压。这只是开始。
“好了,既然是宗门决议,我等自当遵从。”古河长老压下心中不快,对身后弟子道,“都把东西拿出来吧,配合执法堂查验。”
弟子们虽心有不甘,但长老发话,也只能照做。一时间,迎客坪上灵光闪烁,各种灵草、矿石、妖兽材料被取出,堆成了一小堆。执法堂弟子们上前,开始清点登记,态度倨傲,不时对弟子们的收获评头论足,引得众人怒目而视。
苏小婉也将自己的收获取出,她作为主力,收获颇丰,尤其是几株罕见的四阶灵草,引得执法堂弟子也侧目不已。冷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苏师妹果然天资卓绝,不负盛名。”
轮到云逸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这个一路上创造了无数“意外”和“巧合”的记名弟子,在秘境里又“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云逸在众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走上前,脸上带着点“局促”和“不好意思”。他摸索了半天,从那个看起来空空如也的低级储物袋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一把看起来干枯发黄、灵气微弱的“杂草”。
几块灰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石头。
还有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破损严重的……《青云宗低阶弟子行为规范守则》?
“就……就这些了。”云逸挠了挠头,一脸“惭愧”,“秘境里太危险了,我没敢往深处去,就在外围转了转,捡了点……嗯,纪念品。”
众人:“……”
执法堂弟子们面面相觑,那瘦高个弟子更是嗤笑出声:“纪念品?云逸,你当去秘境游山玩水吗?这些破烂玩意儿,连一点灵气都没有,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冷锋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云逸:“云师弟,你确定只有这些?据我所知,你在秘境中,似乎颇有‘机缘’。”
云逸一脸“茫然”:“机缘?什么机缘?冷师兄,我资质差,实力低,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机缘……哦,你说那个啊!”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从怀里又摸出一块黑乎乎、像是被雷劈过的木炭,“这个算吗?我看着挺奇怪的,就捡回来了。”
那木炭毫无灵气波动,甚至隐隐散发着一丝焦糊味。
瘦高个弟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一块破木炭!云逸,你是在消遣我们吗?”
就连一些青云宗弟子也忍不住别过头去,觉得云逸这次实在是……太丢人了。
苏小婉却微微蹙眉,她记得清楚,在秘境中心区域,曾有一株罕见的“雷击木”被发现,引发了一场争夺,最后那雷击木不知所踪,难道……
冷锋眼神冰冷,他根本不信云逸只有这点收获。他上前一步,强大的筑基后期灵压若有若无地笼罩向云逸,试图给他制造压力:“云逸,私藏宗门资源,可是重罪!我劝你想清楚再说!”
云逸被他灵压一冲,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身体晃了晃,似乎站立不稳,语气带着“惊慌”:“冷、冷师兄,我真的只有这些啊!我发誓!要不……要不您搜搜?”他说着,还主动把那个低级储物袋的口子扯开,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冷锋神识扫过,确实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异常。他脸色阴沉,难道这小子真的运气用光了?还是他把好东西都藏在了别处?
“哼,即便没有私藏,你此次秘境之行,收获几乎为零,于宗门毫无贡献,按照宗门规矩,当扣除三个月例俸,以儆效尤!”冷锋找不到把柄,便从其他方面施压。
“啊?扣例俸?”云逸顿时苦着脸,“冷师兄,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我还指着例俸买米下锅呢……”
“宗门规矩,岂容儿戏!”冷锋厉声道,看着云逸那副“窝囊”样子,心中鄙夷更甚,看来之前那些传闻,多半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此人,终究是个废物。
然而,就在他准备挥手让云逸滚开,继续刁难其他人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突然从云逸手中那本破旧的 《青云宗低阶弟子行为规范守则》 中传出!
紧接着,那本毫不起眼的守则,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地翻动起来,一道道微不可查、却精妙无比的符文虚影从书页中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没入四周的空气之中。
下一刻,整个迎客坪的地面,猛地亮起了复杂而浩瀚的阵纹!
这阵纹古老而玄奥,散发出磅礴的威压,远远超过了迎客坪原本拥有的简易预警阵法!
“怎么回事?”
“护山大阵怎么被引动了?”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护山大阵!”
惊呼声四起,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就连古河长老和孙长老也骇然色变,他们能感觉到,这瞬间被激活的阵法,其层次之高,威力之强,恐怕足以轻易绞杀金丹修士!这绝非青云宗现有的护山大阵!
冷锋首当其冲,他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他、镇压他!他闷哼一声,筑基后期的灵力疯狂运转,却如同蚍蜉撼树,连腰都直不起来,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竟被硬生生压得单膝跪地!他手中的那柄流光长剑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灵光瞬间黯淡下去。
他身后的那些执法堂弟子更是不堪,一个个如同下饺子般,“噗通噗通”全被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而反观古河长老、孙长老以及苏小婉等刚从灵舟下来的弟子,却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仿佛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庇护着,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这阵法,竟仿佛有意识般,区分了敌我!
“这……这是……上古青云守护大阵?!”古河长老见识广博,终于从阵法的纹路和气息中辨认出了一丝端倪,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据宗门古籍记载,青云宗开派祖师曾布下惊天大阵护佑山门,但早已在万年前的动乱中残缺失效,后世子孙只能在此基础上修补简化,形成了如今的护山大阵。谁能想到,这早已失传的上古大阵,竟会在今日,以这种方式重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场中唯一还站着的“始作俑者”身上。
云逸手里捧着那本还在微微发光、书页轻轻翻动的 《青云宗低阶弟子行为规范守则》 ,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茫然”和“惊慌”,他看着被压得跪地不起、满脸屈辱和骇然的冷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冷、冷师兄……不关我事啊!是这本书……它、它自己动的!我真不知道它这么……这么激动……”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守则,又抬头看了看被阵法压得狼狈不堪的冷锋一行人,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尝试着用手拍了拍书页,小声嘀咕道:“喂,别闹了……快停下,你看都把冷师兄吓跪了……”
他不拍还好,这一拍,那守则光芒更盛,书页翻动更快,涌出的符文更多!
“轰——!”
阵法威压骤然再增一倍!
“噗!”
冷锋再也支撑不住,另一条膝盖也重重砸在地面上,彻底变成了双膝跪地,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他身后的执法堂弟子们更是直接被压得昏死过去大半。
云逸吓得手一抖,差点把书扔出去,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对着冷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歉意”笑容:“对、对不起啊冷师兄……它好像不听我的……”
古河长老、孙长老以及所有弟子,看着眼前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再看看那个一脸“无辜”、手忙脚乱的云逸,集体陷入了石化状态。
一本……《低阶弟子行为规范守则》 ……引动了失传万年的上古护山大阵……把筑基后期的核心天才冷锋和他的执法堂小队……全给镇压跪了?
这他妈是行为规范守则?!这分明是宗门终极杀器吧!
苏小婉嘴角抽搐着,看着云逸那精湛的“表演”,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云师兄……你这‘下马威’,是不是玩得有点太大了?”
冷锋跪在地上,感受着那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和体内翻腾的气血,听着云逸那“诚恳”的道歉,看着对方那“无辜”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骇然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那些传闻,非但没有夸大,反而可能远远低估了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记名弟子!
这哪里是什么运气?
这根本就是……深不可测!
他想起自己刚才还试图用灵压逼迫对方,还想扣除对方的例俸……现在看来,简直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
云逸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冷锋,又看了看手中渐渐平息下去、恢复破旧模样的守则,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守则收进怀里,然后对着古河长老等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后怕的笑容:
“长老,你看……这真是个意外。这书……可能年代太久,有点敏感了。”
古河长老看着云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青云宗的天,从今天起,恐怕要变了。
而这个引发巨变的源头,此刻正一脸“忐忑”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做错了事,害怕被责罚的普通杂役弟子。
迎客坪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以及冷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那本看似平凡的守则,静静地躺在云逸怀中,却仿佛蕴藏着能颠覆一切的恐怖力量。回宗的第一天,云逸就用他独特的方式,给所有心怀不轨者,送上了一份“印象深刻”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