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勾甚至还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小包瓜子,递给降臣一把,两人咔嚓咔嚓地嗑了起来,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她们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在场的顶尖高手。
可此刻,没人有空去管她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天罡的身上。
这位活了三百年的不良帅,机关算尽,搅动天下风云,却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刻。
他那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
但他那僵硬的身体,那骤然收紧的拳头,无一不显示着他内心的尴尬。
大唐天团的成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却都把耳朵竖得老高。
程咬金更是直接凑到长孙无忌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挤眉弄眼地低声说。
“哎,无忌,你说这樊巧儿是何方神圣?能将老袁这石头疙瘩感化?”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缘,妙不可言。”
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袁天罡并没有暴怒。
或许是三百年的重担一朝卸下,那根紧绷了百年的弦终于松了。
又或许是故友重逢,让他找回了一点三百年前的自己。
这位孤寂的守望者,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只是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却又带着无尽的沧桑,仿佛穿越了三百年的时光。
他没有反驳。
这一下,所有人的八卦之魂都被彻底点燃了!
连李世民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袁天罡缓缓开口,用他那独有的,嘶哑而充满金属质感的嗓音,讲述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很多年前了。”
“你死后,根据你的遗愿帮你安置骨灰,路过安乐阁时,遇到了她。”
他的语调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的姐姐,为了给她赎身,偷了我身上的不死药配方,被章五郎灭了安乐阁满门。”
“她叫樊巧儿,被我救下。”
“她求我,想拜我为师,为家人报仇。”
袁天罡的声音顿了顿。
“我本不想理会,但她很执着,一直跟着我。还帮我找到了李兄留下的线索,打铁花。”
“我便告诉她,我可以教她一段时间,见到打铁花时,便是我们分别之日。”
“后来,我赠了她华伦针弩,教了她一些粗浅的功夫,我们见到了打铁花,完成了李兄的遗愿,她履行了约定,离开了。”
众人安静地听着。
“之后她开始了自己的复仇。她用华伦针法胁迫武三思,想入宫行刺章五郎,却反被擒获。”
“我当时犹豫了,却看到了李兄留下的遗字。”
袁天罡的目光,转向了李淳风。
“随心。”
李淳风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于是,我去了洛阳。”袁天罡继续说道,“我与章五郎激战,最后,是她用我赠予的针弩,亲手了结了仇人。”
故事到这里,似乎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英雄救美,大仇得报。
可所有人都从袁天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沉重。
“杀了章五郎之后,我本可以去找她。”
“但我知道,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身负大唐延续的重任,我的世界里,从此只有杀戮与霸道,容不下个人情感。”
“所以,我选择了不告而别。”
众人这才明白。
原来,在那一天,不良帅做出了一个选择。
一个关乎他自己,也关乎那个女孩一生的选择。
他选择了不良帅,放弃了袁天罡。
他选择了大唐,放弃了个人情感。
“我再次见到她,已是数十年后。”
袁天罡的嗓音,愈发嘶哑。
“我隐匿了身份,去参加了她的寿宴。”
“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过得很幸福。”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程咬金那张大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帝和姬如雪的眼眶,微微泛红。
角落里嗑瓜子的萤勾,都忘了往嘴里送。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位算无遗策、冷血无情的不良帅,并非真的铁石心肠。
他只是将那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感深深埋葬,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了一生。
他没有去打扰她,只是远远地看着。
看着她白发苍苍,看着她安详离世。
这或许,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温柔。
“哎……”
李淳风幽幽一叹,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
他看着袁天罡,随即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那你,可曾喜欢过她?”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在等待着袁天罡的回答。
然而,这位算计了天下三百年的不良帅,这一次,却沉默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唏嘘不已的时候。
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几分调侃与怀念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袁天罡的身后响了起来。
“爷。”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么不坦率呀?”
听到这声音,袁天罡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这个声音!
三百年来,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他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艰难地转了过去。
当他看清身后那张脸时,他那隐藏在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罗裙,梳着双丫髻,巧笑嫣然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的眉眼弯弯,笑容狡黠,一如百余年前,在安乐阁初见时的模样。
樊巧儿!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袁天罡的身上,齐刷刷地转移到了那个还在悠闲喝酒的杨逸身上。
所有人都明白,能做出这种逆天之事的,全场只有一个人。
面对众人投来的震撼目光,杨逸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酒葫芦。
而另一边。
袁天罡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樊巧儿,那个他以为早已化作尘土,只能在记忆中缅怀的少女。
她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灿烂。
那颗坚韧的心,竟然有些乱了。
他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像当年那样,摸摸她的头。
可那只翻云覆雨,搅动风云的手,在伸到一半时,却开始微微颤抖,最后停在了半空中。
伸不敢伸,收不愿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