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仙尊的“日记门”事件,如同在清岚宗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引发的海啸席卷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弟子们交换眼神时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连走路都仿佛踩着瓜田里欢快的鼓点。
作为这场风暴名义上的女主角,林妙妙的小院却成了难得的清净之地。倒不是没人想来她这里打探消息或分享“喜悦”,而是谢遇安不知何时在她院外又加固了一层隔音与迷幻结合的阵法,让那些好奇的目光和神识都无功而返。
院内,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灵果点心,一壶清茶氤氲着热气。
林妙妙手里把玩着那枚记录了玄霄“心声”的留影石,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吃了一颗裹着黄连的糖,初时觉得解气,细品之下又有点不是滋味。她叹了口气,将留影石推到谢遇安面前。
“你说他这又是何苦呢?”她托着腮,语气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唏嘘,“早干嘛去了?非要把自己弄到这般……众叛亲离、颜面扫地的地步。”
谢遇安执起茶壶,为她续上半杯热茶,动作优雅从容。他瞥了一眼那留影石,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看的不是什么劲爆八卦,而是一卷寻常的书帖。
“执念深重,作茧自缚罢了。”他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妙妙歪着头看他,忽然起了些好奇心:“喂,说起来,这日记里可没少骂你,‘趁虚而入’、‘实非君子’呢!谢少主就不想发表点看法?”
谢遇安闻言,轻轻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玩味的弧度。他当真拿起那枚留影石,神识沉入其中,仔细地“阅读”起来,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看情敌的狼狈独白,倒像是在批阅弟子的功课。
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一脸期待等着他反应的林妙妙,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文笔欠佳,词句空洞,通篇只见情绪宣泄,不见逻辑梳理。”他顿了顿,如同最严苛的夫子,开始逐一点评,“‘吾心甚痛,如遭剑戮’——比喻粗浅,痛感表达流于表面,未能触及神魂层面,感染力不足。”
林妙妙:“……啊?”
“‘三百年相识’一段,追忆突兀,与前文怨怼之气割裂,情感转折生硬,缺乏铺垫。”
“‘大道在前,儿女情长终是羁绊’——此句更是前后矛盾,既知是羁绊,当初为何默许她三百年追随?既已默许,如今又谈何醒悟?立场不坚,道心混乱。”
“至于‘谢遇安趁虚而入’……”谢遇安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论及先后,我与他,谁才是那个‘先来者’,恐怕还未可知。何来‘趁虚’一说?至于‘君子’与否……”
他目光转向林妙妙,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护我想护之人,至于外人如何评说,与我何干?”
林妙妙听得目瞪口呆。
她让他发表看法,没想到他直接来了个文学批评加逻辑驳斥!还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法反驳!
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太清奇了?!
“不是……”林妙妙试图把他拉回“正轨”,“重点是他在骂你啊!还在那里悔不当初、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谢遇安微微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为何要生气?败犬的哀鸣,除了能证明他的无能与失败,还能证明什么?”
他伸出手,指尖在那留影石上轻轻一点,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灵力掠过,留影石内的影像瞬间被抹去,变得空空如也。
“况且,”他抬眸,目光落在林妙妙脸上,变得温和而专注,“他的悔恨,他的深情,无论是真是假,是早是晚,都与你我无关了。重要的是……”
他话音未落,院外阵法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似乎是有人试图强行闯入,引发了阵法的自动反击,隐约还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剑气溃散的声响。
谢遇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只是清风拂过湖面。他继续说完方才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
“……现在,以及未来,站在你身边的是谁。”
林妙妙看着他被茶水热气氤氲得有些朦胧的俊颜,听着他这番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点评,以及最后那句不容置疑的宣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起层层涟漪。
她突然发现,谢遇安这种完全不把玄霄放在眼里,甚至将其情感剖析得体无完肤的绝对自信和碾压姿态,比任何愤怒的回击都更具杀伤力,也……更让人心动。
是啊,一个连让你生气的资格都没有的前任,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莫名的唏嘘瞬间烟消云散。
“谢遇安,”她笑着摇头,“你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坏’得挺可爱的。”
谢遇安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也笑了,将那枚已经空了的留影石随手丢到一旁,仿佛丢弃什么真正的垃圾。
“那么,”他端起茶杯,向她示意,“为了这份‘可爱’,再饮一杯?”
院外,某个因为强行冲击阵法而气血翻涌、又隐约听到院内笑声的仙尊,再次呕出一口老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更长,也更显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