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霄殿,无愧其名。
踏入殿门的瞬间,一股比殿外凛冽十倍的寒气扑面而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玄霄那厮自带并常年浸润的、能冻僵人神魂的“孤高”气场。殿内陈设极简,除了必要的蒲团、香案和几把冷冰冰的玉石座椅,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色调也只有白、灰、黑三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性冷淡风装修”。
玄霄就坐在主位的白玉蒲团上,闭目调息。
他穿着一身银丝暗纹的雪白道袍,墨发如瀑,面容俊美得如同冰雪雕琢,找不到一丝瑕疵。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寒灵气,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塑,而非活人。
若是从前,林妙妙看到这一幕,定会心跳加速,觉得自家仙尊连打坐都这么有格调,这么遗世独立,这么令人心折。
但现在……
林妙妙脑子里疯狂刷屏着“A货”、“情感模块缺失”、“51%契合度”,再看玄霄这副做派,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装!接着装!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不,是欠你一座终身成就奖!
许是察觉到有人闯入,玄霄缓缓睁开眼。
那双眸子,是纯粹的墨黑,深不见底,看向林妙妙时,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的淡漠。
“何事?”他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冰珠子落在玉盘上。
连“妙妙”或者“你来了”都懒得叫一声。
林妙妙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撕逼……不,是断交,也要保持风度(才怪)。
她没说话,只是大步走到殿中央,然后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唰地一下,抽出了一卷灵气盎然的金色卷轴。
正是那份她珍藏了许久、代表着“正果”的——道侣契约婚书!
看到婚书,玄霄眼中那丝不悦似乎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他大概以为林妙妙是来最后确认明日大典流程的,或者,是又来痴缠地表白心迹。
他甚至还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仿佛在说:“嗯,拿来吧,本尊过目一下。”
这副姿态,更是像油浇到了林妙妙心头的火山上。
她紧紧攥着婚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三百年来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她记得刚穿越来时,系统发布任务,她战战兢兢地第一次靠近他,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其实品阶很低的灵茶。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淡漠地说:“不必。”
她记得他一次闭关冲击瓶颈,她在洞府外守了整整十年,风吹雨打,雷劈不动,像个忠诚的石狮子。他出关后,看到她,只是微微蹙眉:“你在此处作甚?”
她记得她为了帮他取得一味罕见的灵草,深入险境,九死一生,浑身是伤地回来,将灵草捧到他面前。他接过,检查了一下灵草的品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连一句“辛苦”或者“多谢”都吝啬给予。
她记得宗门里流传着多少关于她的笑话,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不知廉耻。她全都忍了,只因为系统进度条在缓慢增长,只因为她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记得有一次,她鼓起勇气想牵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拂开,那避之不及的态度,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记得这三百年里,她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给他,修为停滞不前,气运衰败,原本明媚的性格也变得小心翼翼,唯恐惹他不快……
以前,她为这些“付出”自我感动,觉得是爱情的伟大与牺牲。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逼!
这些画面,配上脑子里那个“A货”、“情感模块缺失”的标签,瞬间变得无比滑稽和可悲。
她不是在攻略一个冰山,她是在对一个根本没有“爱”这项功能的机器人献祭自己!她这三百年,不是痴情,是脑残!是程序错误!是系统bUG!
玄霄见她只是拿着婚书,脸色变幻不定,却不说话,眉头再次蹙起,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明日便是大典,还有何事?”
这一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妙妙猛地抬起头,眼底之前所有的挣扎、痛苦、回忆,都被一种极致的嘲讽和冰冷的清醒所取代。
她看着玄霄,看着这张她追逐了三百年的脸,忽然扯开嘴角,笑了。
不是以前那种带着讨好和卑微的笑,而是充满了讥诮和释然的冷笑。
“玄霄。”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这空旷冰冷的大殿里清晰地回荡。
玄霄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她直呼其名,以及这陌生的语气。
“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林妙妙慢悠悠地说,晃了晃手里的金色卷轴,“我这三百年……”
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玄霄那微微蹙起的、带着疑惑的眉头,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布:
“原、是、错、付、了、狗。”
玄霄:“……”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是愤怒,而是纯粹的、没反应过来的愕然。
他似乎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林妙妙却不再看他,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婚书上,眼神冰冷。
“三百年的青春,三百年的修为,三百年的气运……”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宣读判决书,“喂狗,狗还能对我摇摇尾巴。喂了你……”
她再次抬眼,目光如刀,直直射向玄霄:
“连个响屁都没听到!”
“噗——”
殿门外,似乎隐约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像是被口水呛到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洒扫弟子在偷听。
玄霄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不是傻子,虽然不理解“错付了狗”的具体修辞,但“喂狗”、“响屁”这些词,组合上林妙妙那毫不掩饰的讥讽眼神,足以让他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林妙妙!”他声音骤寒,带着警告的意味,周身寒气大盛,殿内温度骤降,“你放肆!”
“放肆?”林妙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更冷,“我还有更放肆的,仙尊大人,您——看、好、了!”
话音未落,她双手抓住那卷象征着承诺、羁绊、和她三百年笑话的金色婚书,灵力灌注双臂——
“撕拉——!!!”
一声清脆响亮、无比决绝的撕裂声,响彻了整个雪霄殿!
那灵气盎然的金色卷轴,在她手中,被轻而易举地、从中撕成了两半!
金色的灵光从断裂处逸散开来,如同破碎的星辰,瞬间黯淡下去。卷轴上那些用双方精血写就的、代表着天道见证的符文,也随之寸寸断裂,失去所有光泽。
婚书,毁了。
道侣契约,单方面作废。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被撕成两半的卷轴,轻飘飘地,从林妙妙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玄霄彻底僵住了。
他坐在蒲团上,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那双总是淡漠的墨色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大概从未想过,这个追在他身后三百年,对他唯命是从、予取予求的女人,会有一天,当着他的面,亲手撕毁婚书。
林妙妙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感觉胸口那憋了三百年的恶气,随着这一撕,终于散出去大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似乎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的“A货”,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假笑:
“现在,清醒了?”
说完,她懒得再多看玄霄一眼,也懒得去欣赏他那可能即将出现的、丰富多彩的崩溃表情,干脆利落地转身,昂着头,像只斗胜了的孔雀,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
阳光从敞开的殿门外照进来,落在她的背上,暖洋洋的。
她走出雪霄殿,感觉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由味道。
至于身后那座冰雪宫殿,以及宫殿里那个可能已经cpU烧干的“A货”……
关她屁事!
她得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那个新发现的“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