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放弃了所有无用的愤怒与咆哮。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那早已在崩溃边缘的帝王意志,彻底收敛。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这片神性的海洋。
他选择,将自己,变成一座灯塔。
一座在这片无尽的悲伤海洋中,为那艘即将迷航的孤舟,指引归途的唯一灯塔。
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精神力,都凝聚成了一个又一个,清晰、温暖,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记忆烙印。
他用最纯粹的意志,将那些只属于他和白霜的过往,如同最温柔的溪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悲伤记忆,精准地注入那个即将彻底神化的灵魂核心。
“白霜,你还记得吗?”
第一个记忆烙印,是一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
三头狰狞的魔狼,从三个方向猛扑而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吐出了那个字——斩。
然后,他身后的那道白色流光,便在一瞬间,绽放出了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绝美锋芒。
那是他对白霜的第一次,绝对的信任。
“你还记得吗?”
第二个记忆烙印,是一座死寂的烽火台。
无形的幽影,从虚空中袭来,直刺他的灵魂。
是他,挡在了白霜的身前,用那并不算伟岸的身躯,以帝王威仪,硬撼那来自未知维度的精神污染。
那是他第一次,选择守护白霜。
……
“你还记得吗?当初你问我,那朵花为何叫刹那。我说,它是不祥之物。”
“但你却说,它很美。”
“那是你第一次,告诉我你的感受。”
……
“你还记得吗?在国葬上,朕为你追封的那个名字——护国武安君。”
“朕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没有家。”
“大秦,便是你的家。”
……
一个又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记忆烙印,如同最璀璨的星辰,不断地从楚泽的灵魂中升起,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入那片浩瀚的白色光海。
每一个烙印,都微不足道。
它们就像一滴滴滚烫的热油,滴入了那片冰冷的海洋。
起初,它们只能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瞬间便会被那庞大的悲伤所同化,所淹没。
但楚泽没有放弃。
他的脸色,因为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变得愈发苍白透明。
他的灵魂,在这片神性海洋的冲刷下,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但他依旧在坚持。
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将那些属于白霜的记忆,如同最坚硬的楔子,狠狠地钉入那即将彻底融合的神性核心!
他要用这种最笨拙,也最执着的方式,在那片属于亿万人的集体悲伤中,为白霜强行开辟出一块只属于她自己的记忆之地。
终于,当楚泽将最后一个记忆烙印——那道在光芒中消散的凄美身影,和那句“能遇见你,很好”的最后遗言,也一同注入其中时。
他那早已濒临极限的灵魂,再也无法支撑,开始寸寸龟裂。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
异变,陡生!
那个即将与光海彻底融合,脸上已经充满了神圣与慈悲的白霜,她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那双已经变得空洞无物的眼眸深处,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挣扎!
无数属于第一先驱的悲伤记忆,与那数百个虽然微小,却无比清晰、无比滚烫的白霜的记忆,在她的灵魂核心,展开了最激烈的交战!
一边,是亿万灵魂,亿万年的哀恸。
另一边,是一个男人,用生命烙印下的,独一无二的过往。
“我是谁?”
一个充满了迷茫与痛苦的声音,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我是灯?是第一先驱最后的希望?”
“不……我是月魁?是天人制造的容器?”
“不……也不是……”
“我是……白霜……”
“我是他的剑……他的家人……”
“他说……大秦,是我的家……”
“他说……他会来接我回家……”
那双空洞的眼眸,开始剧烈地闪烁。
时而悲悯如神,时而冰冷如兵器,时而又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迷茫与眷恋。
她那正在被光芒重塑的身躯,也开始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因为这剧烈的意识冲突,而彻底崩溃!
“不够……还是不够……”
楚泽看着这一幕,他那颗已经沉入谷底的心,再次被无尽的绝望所笼罩。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一个人的记忆,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它就像一叶孤舟,虽然在这片神性的海洋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但最终,还是会被这片无尽的汪洋,彻底吞噬。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霜,彻底消失,成为一个没有自我的守墓人吗?
不。
一定还有办法。
一定还有!
楚泽那即将崩溃的意志,在这一刻,再次燃烧起来!
白霜需要更坚固,更庞大,更无可动摇的锚!
一个人的记忆不够,那就用一个文明的记忆!
一个人的意志不够,那就用一个帝国的意志!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