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随即,像冷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开!
哗——!!!
记者们最先反应过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挤上前,闪光灯噼里啪啦亮成一片,刺目的白光几乎要灼伤视网膜!话筒争先恐后地递过来,嘈杂的、尖锐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下:
“林小姐!林薇薇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您真的在背后陷害自己的闺蜜吗?”
“林家是否真的如她所说面临重大危机?”
“请您回应一下!”
“林小姐!”
宾客们则表情各异,震惊、疑惑、幸灾乐祸、窃窃私语……各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站在风暴中心的林默牢牢缠裹。
林薇薇已经被反应过来的女伴和匆匆赶来的酒店安保人员半扶半抱着送往休息室,她依旧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得像纸,仿佛刚才那场耗尽生命的控诉抽干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林默站在原地。
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不是因为那些恶毒的指控,也不是因为那些刺眼的闪光灯。
而是因为脑中那突如其来的、剧烈的、仿佛高压电瞬间过载的尖锐耳鸣和强烈眩晕!
【警告!警告!宿主强烈反抗意志……滋……干扰……成功……系统……能量……反噬……!!!】系统那扭曲断续、充满恶毒快意的杂音在达到顶峰后,像是被一股更强大的、来自林默灵魂深处的抗拒力量猛地反弹回去,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类似电子元件烧毁的悲鸣!
滋啦——!!!
随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低功耗的沉寂,不是能量不足的虚弱。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死寂的黑暗。
仿佛脑内那一直嗡嗡作响、时刻监视着她的“东西”,被这猛烈反噬彻底击穿,瞬间断电,陷入了一种未知的状态。
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带来的空虚感和能量冲击,让林默眼前猛地一黑,太阳穴突突狂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站立不住。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大脑却在剧痛和眩晕中飞速运转——
林薇薇的状态太异常!空洞的眼神,机械的语言,精准打击的时机(就在陆景然给出关键援助后),极端化、旨在彻底摧毁情感联结的手段……
这根本不是林薇薇!
这是系统!是那个狗急跳墙、穷途末路的系统干的!它不敢再直接惩罚她,就转而操控她身边的人!用最恶毒的方式,从内部击垮她!
滔天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身体的不适!
它怎么敢?!它怎么敢动薇薇?!动她在这个冰冷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真心待她的人!
就在她身体因愤怒和反噬而微微颤抖,几乎要被蜂拥而上的记者淹没时——
一个身影猛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高大,挺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的压迫感。
是陆景然。
他一手极其自然地揽住林默微微发抖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镜头和拥挤的人群。另一只手抬起,对着不远处自己的助理和闻讯赶来的酒店负责人做了几个极其快速、清晰的手势。
他的脸色冷峻,桃花眼里没有了丝毫慵懒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慑人的锐利。
“拦住记者。清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所有影像资料,未经允许,一律不得外传。林薇薇小姐身体不适,需要绝对安静,任何打扰者,后果自负。”
他的助理和酒店负责人立刻行动,训练有素地开始疏导人群,阻拦记者,态度强硬却不失礼貌。
混乱的场面,竟然被他三言两语和几个手势,迅速控制下来!
顾衍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被陆景然牢牢护在怀里的林默,眼神晦暗不明,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苏清颜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脸上带着受惊的表情,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甘和……更深的忌惮。
陆景然根本无视了其他人的反应,他微微低头,靠近林默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能走吗?”
林默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和温热体温,以及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臂那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一种陌生的、脆弱的依赖感,几乎要冲破她坚硬的外壳。
她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眩晕感,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走。”陆景然没有任何犹豫,半扶半抱着她,在助理和保镖的开路下,迅速穿过逐渐被隔离的人群,走向宴会厅侧面的专属电梯。
他的步伐很快,却很稳,为她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电梯直达顶层的总统套房。
陆景然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直接指纹解锁了其中一间的房门,将她带了进去。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瞬间将外界所有的喧嚣、窥探和恶意彻底隔绝。
套房里灯光柔和,布置奢华而安静,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绝对的私密和安全。
林默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和隔绝中,猛地断裂。
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力瞬间瓦解。
身体被系统反噬带来的强烈虚弱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袭来。
腿一软,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瘫软下去。
“林默!”
陆景然反应极快,手臂猛地收紧,将她彻底揽入怀中,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沙发边,小心地将她放下。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平时玩世不恭气质截然不同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林默瘫软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闭着眼,睫毛剧烈地颤动,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冲击和……对系统那毫无底线的恶毒的愤怒与后怕!
它动了薇薇……它还想抹掉她关于母亲的真实记忆……那是她拼死也要守护的、最后的一点真实和温暖!
它怎么敢?!
陆景然单膝跪在沙发前,眉头紧锁,看着她这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眼底深处那惯有的慵懒和戏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疼和……一种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冰冷怒意。
他伸出手,想擦掉她额角的冷汗,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微微顿住,最终只是抽过旁边的软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保证,“这里很安全。”
他的声音,像最后一片雪花,压垮了骆驼的脊梁。
林默紧闭的眼角,终于控制不住地滑下了一行泪水。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冷静疏离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破碎的、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苦和愤怒。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陆景然衬衫的前襟,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身体依旧在发抖,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它怎么能…”
“怎么能动薇薇…”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流得更凶,
“它…它还想抹掉我妈妈…”
“那是我…最后的东西了…”
“最后…真的…东西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绝望的执念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是她第一次,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对母亲记忆如此深刻的眷恋与恐惧,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指向那个无形的、操控一切的“它”!
陆景然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着怀中哭得浑身发抖、脆弱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女人,听着她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的控诉和恐惧……
“它”?
抹掉妈妈?
最后真的东西?
无数的线索和之前的疑虑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
她异常的行为模式、她偶尔出现的仿佛被操控的僵硬、她超乎常人的冷静和算计、她对某些事情的偏执、她严重的睡眠问题、林薇薇刚才那极不正常的控诉……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能解释所有异常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揽住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震惊、心疼、愤怒和保护欲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不知道那“它”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她正在被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折磨、威胁!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婴儿,“有我在。”
“没人能抹掉你的东西。”
“没人。”
……
与此同时。
林家书房。
林正鸿脸色铁青地听着管家陈伯的紧急汇报,手指颤抖地几乎握不住茶杯。
“薇薇突然失控……当众指责默默……记者蜂拥而上……陆少带走了默默去了顶楼套房……”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他挥了挥手,让陈伯先出去,需要静一静。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垮塌,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混乱、担忧、愤怒、无力……各种情绪交织。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对女儿的心疼。
那个孩子……到底承受了多少?薇薇的指控绝不正常,背后一定有什么!而默默……她刚才被带走时那苍白的脸色……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桌旁,颤抖着手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最底层,放着一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文件袋。
他抽出里面的文件。
那是一份dNA亲子鉴定报告。
是许久以前,在他对女儿性情大变感到最深困惑和无力时,鬼使神差地去做的。
报告结论冰冷而清晰:支持林正鸿与样本A(林默)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他盯着那份报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过怀疑,有过挣扎,有过无法理解。
但此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女儿最近那双变得冷静、坚定、一次次试图力挽狂澜、甚至在疲惫不堪时依旧强撑着的眼睛……是她刚才被带走时那苍白却倔强的侧脸……是她小时候蹒跚学步扑进他怀里的样子……
怀疑和困惑,在巨大的父爱面前,轰然倒塌。
重要的,从来不是那具身体里流淌的血脉。
而是那个叫他“爸”、会喝他炖的汤、会默默扛起家族重担的……灵魂。
他拿起报告,没有任何犹豫,走到壁炉边(虽然是装饰性的),划燃一根长长的火柴,又点燃了指尖的雪茄,深吸一口,然后将那跳跃的火苗,缓缓凑近了报告的一角。
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蔓延开来,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坚定而充满温情的脸庞。
他看着那冰冷的科学证明化为灰烬,飘落在烟灰缸里,低声自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就是我的女儿。”
……
顶楼套房内。
林默的情绪宣泄,如同暴风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眼泪流干后,剩下的只有烧灼肺腑的愤怒和冰冷的决绝。
她猛地推开陆景然,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摇摇晃晃地试图自己站直身体。
陆景然被她推开,却没有远离,手臂依旧虚扶在她身侧,目光紧紧锁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担忧和审视。
林默站定了,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还有些微晃,但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冰冷,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骇人。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
她抬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在陆景然身上,而是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直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无形的敌人。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决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是来演你们的剧本的。”
“我们——”
“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
【滋——!!!!】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宣战,她脑内那片死寂的黑暗中,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最后一阵极其刺眼、扭曲的乱码光芒!伴随一声更加凄厉、短促的电子悲鸣!
如同垂死挣扎的猛兽发出的最后嘶吼!
随后——
一切光芒、一切声音,彻底消失。
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
死寂的黑暗。
系统……
彻底没声了。
林默身体猛地一颤,那股强大的、一直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和压迫感,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缓缓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身体深处因为那最后冲击带来的虚弱感。
她看向身旁一直沉默地、用那种复杂深沉目光注视着她的陆景然。
“陆少,”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恢复了冷静,“今天,谢谢你。”
“人情,”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还。”
陆景然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劫后余生却更加坚毅的光芒,看着她那故作镇定却依旧微颤的指尖。
他没有追问那个“它”,也没有追问“剧本”。
他只是缓缓站直身体,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与以往不同的弧度,眼神深邃:
“好。”
“我等着。”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
套房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打响。
而并肩的盟友,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然初步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