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东回到四合院时,雪已经下得绵密起来,青砖灰瓦的屋顶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刚把三轮车停稳,就见一个穿着驼色大衣、戴着宽檐帽的身影从东厢房走出来,帽檐下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正是化名杨蜜的娄晓娥。
“回来了?”娄晓娥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手里还拿着个牛皮纸包,“我爸妈走前留了些东西,说是让我仔细清点,你帮我看看?”
她现在出门总带着百变面具,在家里倒是恢复了本来面目。经历了家里的变故,她眉宇间少了些往日的娇纵,多了几分沉静,只是看向李晓东时,眼神里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依赖。
“正好我歇口气,一起看看。”李晓东拍了拍身上的雪,跟着她进了屋。屋里生着煤炉,暖意融融,桌上摆着几张泛黄的纸,正是娄家的房契地契。
娄晓娥拿起一张,指着上面的地址:“这处是城南的铺子,早就租出去了。这处是城西的小院子,空着有些年头了……”她一张张翻着,忽然顿住,“咦,这处在哪儿?”
李晓东凑过去一看,只见房契上写着“钟鼓楼东大街北巷三号”,旁边还画着简单的院落示意图。他心里一动,这地址怎么这么眼熟?
“我看看。”他接过房契,仔细核对了上面的方位描述,忽然笑了,“这不是在咱们隔壁吗?就隔着一堵墙,是个两进的四合院。”
“隔壁?”娄晓娥有些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以前住的是娄家大宅,哪会留意这些小院子。”李晓东解释道。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隔壁。隔着一道不算高的院墙,能看到里面的几间瓦房,屋顶同样积着雪,院里的石榴树光秃秃的,看着有些萧索,却掩不住规整的格局。
“这院子不小啊。”娄晓娥也凑过来看,“房契上写着正房三间,厢房四间,还有个小跨院,倒是齐全。”
“何止齐全。”李晓东笑了,“我偶然见过那院子的样子,每间房都带着炕,冬天烧起来暖和得很。院里还有口井,厨房、储物间样样不缺,就是久没人住,落了些灰尘。”
娄晓娥看着房契,若有所思:“我爸妈留着这院子,大概是想着以后有个落脚的地方。只是现在……”她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
李晓东知道她想说什么。娄父娄母去了香江,她一个人留在京城,这院子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他忽然想起于莉家那破旧的小院,心里冒出个念头。
“晓娥,”他斟酌着开口,“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
“你想给谁?”娄晓娥何等聪明,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李晓东也不隐瞒:“我认识一家人,姓于,住在胡同深处的破院里,老两口身体不好,还有两个女儿,日子过得挺难的。那院子又小又漏风,冬天住着遭罪。要是把这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他没直接说是于莉家,怕娄晓娥多想,却没想到她直接问道:“是那个在棉纺厂上班,眼睛弯弯的姑娘家?”
李晓东一愣:“你见过她?”
“前阵子你帮她妹妹治病,我在胡同口碰见过一次。”娄晓娥淡淡道,“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她顿了顿,把房契推到他面前,“既然你觉得合适,就送他们吧。房契放你这儿,手续你去办,我信得过你。”
李晓东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你不心疼?这院子值不少钱呢。”
“钱再多,没人住也是死物。”娄晓娥笑了笑,眼底有释然,也有对他的信任,“你觉得能帮到人,那就比空着强。再说,隔着一堵墙,以后我想看了,站在这儿就能看见,也不算亏。”
“那我替于家谢谢你了。”李晓东拿起房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娄晓娥不是小气的人,但这毕竟是祖产,她能这么痛快答应,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谢就不必了。”娄晓娥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过,收拾院子的事,你可得多费心。我这身子骨,怕是帮不上忙。”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李晓东笑着说,“正好这两天不忙,我找几个人把院子打扫出来,再修修门窗,换换炕席,保证暖烘烘的,让他们能舒舒服服过年。”
他心里已经盘算开了:先找院里的三大爷帮忙请两个瓦匠,把漏风的窗户糊好,破损的门框修一修;再去煤厂多买些煤,把炕烧得热乎点;储物间里缺的锅碗瓢盆,从空间里拿些出来补上;对了,还得买些新的被褥和窗帘,让于家姐妹也能有个像样的住处。
正想着,娄晓娥忽然说:“我房里还有些没用过的布料和棉花,你拿去给她们做几床新被子吧。放着也是占地方。”
“那太好了。”李晓东喜出望外,“我正想着这事呢。”
“你啊,对别人总是这么上心。”娄晓娥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复杂,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有这福气,让你这么惦记着。”
李晓东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笑了:“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朋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娄晓娥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茶杯里的热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煤炉里的火苗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李晓东起身:“我先去看看那院子,顺便跟于家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去吧。”娄晓娥点点头,“早点回来,晚上我给你留饭。”
李晓东拿着房契出了门,雪已经小了些,胡同里的石板路被踩得咯吱作响。他先绕到隔壁的四合院,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确实如他记忆中那般规整,正房高大宽敞,厢房整齐排列,只是墙角长了些杂草,窗户纸破了几个洞。他走到正房里,摸了摸炕上的被褥,虽然旧了些,但晒一晒还能用。墙角的炉子看着也还完好,添上煤就能烧。
“这地方,住着可比于家那小院强十倍。”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于莉家走去。
再次推开那扇破旧的院门,于莉正在扫雪,看到他又回来了,惊讶地睁大眼睛:“李大哥,你咋又回来了?”
“有好事跟你们说。”李晓东笑着走进屋,于父于母和于海棠都在,看到他,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
“叔,阿姨,海棠,”他把房契放在桌上,“我帮你们找了个新住处,就在我家隔壁的四合院,两进的院子,每间房都有炕,冬天暖和,比这儿宽敞多了。”
于父愣了半天,才颤巍巍地拿起房契:“这……这是真的?这么好的院子,得花多少钱啊?我们……我们可买不起。”
“不要钱。”李晓东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让你们先住着,以后想搬回来也成。”他怕他们有顾虑,没说是娄晓娥的,只说是朋友的。
于莉看着房契上的地址,眼圈一下子红了:“李大哥,这……这让我们咋报答你啊?”
“报答啥,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李晓东笑着说,“我已经找人了,明天就开始收拾院子,后天你们就能搬过去了。家里缺啥少啥,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们凑齐。”
于海棠一直没说话,此刻忽然开口:“你朋友……真的愿意让我们住?”她性子孤傲,总觉得平白受人恩惠心里不踏实。
“放心吧,我朋友人很好,她说看着你们住着舒坦,她也高兴。”李晓东看着她,“那院子离轧钢厂近,你上班也方便。”
于海棠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没再说话,但脸上的疑虑明显少了许多。
于母激动得直咳嗽,拉着于莉的手:“莉儿,快,快给你李大哥磕头!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啊!”
“阿姨,您这是干啥。”李晓东赶紧扶住她,“可别这样,折煞我了。”
于莉红着眼圈,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给李晓东鞠躬。于父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人啊,真是好人”。
看着一家人激动的样子,李晓东心里也暖暖的。他知道,这点帮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莉家而言,却是能改变生活的大事。
“好了,别说这些了。”他站起身,“你们今天先收拾收拾东西,能带走的就带上,带不走的就别要了,我那边给你们备新的。明天我来接你们。”
“哎,哎!”于父连连点头,把房契小心翼翼地收好,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走出于莉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给屋顶的白雪镀上了一层金边。李晓东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得赶紧去趟供销社,买些新的锅碗瓢盆和日用品,再找三大爷商量请人的事。争取明天一天就把院子收拾出来,让于家能早点住进去,暖暖和和地过个好年。
他哼着小曲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明天的活计,脚步轻快。胡同里的孩子们在堆雪人,笑声清脆,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透着浓浓的年味儿。
他想,这个冬天,于莉一家应该不会再冷了。而他自己,也因为能帮到别人,心里暖烘烘的,比屋里的煤炉还要暖和。这大概就是付出的快乐吧,简单,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