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缠上脚踝时,我闻到了焦味——不是皮肉烧焦的腥气,是某种更古老的气息,像晒了百年的旧书突然被丢进火盆。
低头看,赤足上腾起的金红火苗正顺着小腿往上爬,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可奇怪的是,疼得并不真切。
许是九阳神功自动护主,又或者...我抬头望向渊底那团红光,喉结动了动——比起身上的火,心里烧得更厉害。
红光里浮出个影子。
我脚步顿住。
她悬在离地三尺的位置,月白纱裙被业火映得发红,发间那串银铃早没了,金芒却从瞳孔里渗出来,像两滴熔化的金箔。
我记得这双眼睛,在灵蛇岛的月光下,她给我裹伤时,眼尾还沾着药汁;在光明顶的偏殿里,她替我熬药,蒸汽模糊了眉眼,只余下一双亮得能照见人的黑瞳。
可现在...那抹金芒太刺眼,刺得我眼眶发酸。
阿牛哥。她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武学已腐,江湖如病。
唯有焚尽一切,才能让天下人从头练起。
我往前走了两步,火焰立刻缠上腰腹,勒得我喘不过气。
可我盯着她发顶翘起的那缕碎发——那是她小时候总不肯梳顺的,说像波斯的月牙。那我和赵敏的火,是不是也该烧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她机械地摇头,金芒在眼底晃:你们是例外...但例外必须牺牲。
话音未落,十二道黑影地从火里窜出来。
我认得出那些招式——宋青书的九阴白骨爪,灭绝师太的倚天剑法,甚至还有我自己在光明顶用过的七伤拳。
影奴残影,原来火心老人说的金芒吞噬其志,连这些被我亲手灭过的恶念都被她收进了业火里。
阿昭。我轻声唤她,没躲。
火焰已经烧到胸口,隔着衣物烫得皮肤发红,可我反而笑了,你记不记得在光明顶?
你蹲在灶前给我熬药,药罐咕嘟咕嘟响,你说阿牛哥,你要当个暖和的人我伸出手,掌心的九阳烙印正发烫,那是她走前用波斯文刻的,说能替我挡三次大难。
业火突然一滞。
她的金瞳晃了晃,有那么一瞬,我好像看见黑瞳在金芒下闪了闪,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
机会!
我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九阳神功的热流从丹田窜起,这次不是分三影,是九影!
左边第一影抄起腰间的铁锅——那是赵敏硬塞给我的,说教主大人总得会做饭,影随手动,铁锅砸向影奴的九阴白骨爪;第二影翻腕亮出峨眉刺,是周芷若去年在少室山塞给我的,说防身用,刺尖挑开倚天剑的残影;第三影...第三影摸向心口,那里贴着赵敏的血帕,她在大都城破时咬着牙塞给我的,说要是我死了,就用这个烧了我。
九道分影在火里炸开,每道影子都带着不同的气息:有的带着药香,有的沾着脂粉气,有的还凝着冰雪——那是在灵蛇岛,我背她躲追杀时,她发间落的雪。
十二道影奴被撞得东倒西歪,可我能感觉到,每分一影,后颈就像被冰锥扎一下——火心老人说的折寿,原来不是心跳变慢,是魂魄在被撕成碎片。
你若真要重启江湖,我喘着气,第三影的短刀已经抵住她心口——那是赵敏十六岁生辰送的,刀鞘上还刻着两个小字,为何留下这刀?
为何...记得我的名字?
短刀停在离她心口三寸的地方。
我看见她的指尖在抖,金芒从指缝里渗出来,又被什么压了回去。
她的唇动了动,机械的语调裂开条缝:我...不想忘...可金芒说...唯有毁灭...才是新生...
我猛地撕开衣襟。
心口的血帕还在,赵敏的血早干了,却在我掌心九阳血的浸润下,慢慢洇开,红得像她在绿柳山庄掉的眼泪。那就用她们的火,烧你的金芒!我举起手,两滴血——一滴是九阳的热,一滴是赵敏的痛——在半空碰在一起。
金纹炸了。
像是有人在我眉心点了把火,金光顺着我的手窜出去,直扑她的眉心。
她突然抱头尖叫,金芒从眼睛、耳朵、鼻子里往外冒,像被戳破的金气球。
我看见有黑影像被风吹散的雾,从她身体里飘出来:是灵蛇岛的月光,是光明顶的药罐,是绿柳山庄的棋局,是少室山的雪。
最后飘出来的,是我在蝴蝶谷时的模样,扎着两个小揪揪,蹲在她脚边看她绣波斯花纹。
阿牛哥...她的声音终于回来了,带着哭腔,像小时候我摔破膝盖时,她给我擦药的语气,这次...我选你...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化作金光。
我扑过去,只抓住一把光尘,烫得指尖发疼。
业火地退开,露出地上一朵金色昙花,花瓣上还凝着泪滴。
我跪坐在地,喘得像刚跑完十里山路。
掌心的九阳烙印在发烫,仔细看,竟有九道分影的虚影绕着烙印转,金纹连成个小轮子,像...像轮回盘?
双火已融,终焉之门将启。火心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他站在焚心渊入口处,灰发被业火映得发红,可你可知,那雪原上的人,也在等你?
雪原?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不知何时,渊外的天变了,飘起鹅毛大雪。
雪地里有个模糊的影子,背对着我,身材和我一般无二。
他慢慢转过身,我看见他的脸——和我一模一样,连眉骨上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
他手里捧着本《九阳真经》,书页间窜着幽蓝的火,像极了...像极了我刚才看见的金芒,只是更冷,更静。
那是...我想问,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火心老人没回答,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灰:记住,火能生,亦能噬。
你选的路,才刚开始。
我低头看掌心的昙花。
光尘正顺着指缝往外漏,像抓不住的时间。
远处的雪越下越大,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慢慢举起了手里的书。
阿牛哥?
我猛地抬头。
没人。
只有风声里,仿佛还飘着小昭的尾音,轻轻的,像片落在火里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