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的指尖在风灯上轻轻一叩,灯芯地爆出个灯花。
她睫毛上的雪粒簌簌落在冰面,左手虚握成拳,右手食指横在颈间——这是她自创的手语,意思是带刀的人,要取命。
我摸了摸心口的火种,它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碑灵子的虚影从冰雾里钻出来,半透明的手指直发抖:是云机子...初代教主座下大弟子,当年亲手在碑阵里钉下七十二道锁魂钉。
他守了三百年封印,连头发都冻成了冰碴子。
话音未落,北风突然打了个旋儿。
我抬眼就看见冰原尽头腾起片青雾,雾中走出个穿青衫的老者。
他腰间悬着条青铜锁链,链身布满蝌蚪状的铭文,每道铭文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活物似的在链上爬动。
最前端的锁头是张兽面,獠牙上还挂着冰碴。
张无忌。他的声音像冰锥刮过石面,你放出了火种,便成了天下劫源。
我把火种往怀里拢了拢,能清楚感觉到它在抗拒锁链的寒气:那被封在碑阵里走火入魔的千余弟子呢?
他们被冻成冰雕时,可算过谁的劫?
正因如此!他暴喝一声,锁链地震响。
我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蛛网似的纹路,寒气顺着裂痕钻上来,在我四周凝成道半透明的光墙——墙面上全是那些蝌蚪文,每道都在啃噬我的真气。
我急忙运转加速修炼,可刚引动九阳真气就撞在墙上。
三脉真气像被人攥住了喉咙,心火莲原本暖融融的光突然暗了下去,只剩豆大的火星子在我丹田打颤。
这是真意锁链。碑灵子的声音发虚,锁的不是你的武功,是...是天下人对九阳必成魔的执念。
我额头开始冒冷汗。
锁链的寒气顺着光墙渗进来,冻得我后槽牙直打颤。
眼角瞥见寒鸦突然冲过来,她的指尖在风灯上快速点过,每盏灯都爆出团红光——是碑阵里那些弟子的记忆:有个少年跪在冰碑前哭,说我只是想给妹妹治寒毒;有个老妇攥着半块炊饼,说求祖师爷教我两招,我要护着村里的娃。
可那些记忆刚飘到光墙前就被锁链绞碎了。
云机子大喝,锁链突然绷直,光墙地缩紧三寸。
我胸口发闷,像是被人坐在上面捶了一拳。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根金线划破风雪的轻响。
我抬头,看见周芷若从冰崖上跃下来。
她的白衣沾着雪,发间的金步摇在风里乱颤,左手捏着半卷绣帕——那是上次在光明顶,我替她补好的,针脚歪歪扭扭。
金线缠上锁链的瞬间,她的指尖连闪九下。
我听见的九声脆响,每声都撞在锁链的字铭文上。
你封的是功法。她落在我身侧,掌心的温度透过我衣袖渗进来,可你封不住人心。
她的手腕突然泛起红光——是心火印记。
那枚朱砂痣般的印记像活了似的,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爬,最后没入她的眼睛。
我看见她的瞳孔里浮起碎片:师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血把她的手腕都染红了,却还在说芷若,要护着比你弱的;还有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破庙角落,用竹片给受伤的小叫花子包扎,竹片上还沾着她自己的血。
锁链突然发出的声响。
那些蝌蚪文开始融化,像被热水烫过的墨。
云机子瞪圆了眼:你...你竟以情破律?!
我趁机把火种按在心口。
这次加速修炼,我没再去想九阳的经脉路线,而是顺着周芷若的记忆往前追——追她的心疼,追她的倔强,追她藏在清冷外表下的那团火。
然后我听见了更多声音。
寒鸦的风灯里,有个樵夫在哭,说他求了三年碑阵,只为学两招砍柴的力气;白鹿翁的记忆里,他跪在冰碑前抽自己耳光,说我不该为了掌门之位,把师弟推进寒潭。
万千情感像潮水似的涌进我丹田。
心火莲突然地绽开,火舌卷住火种,两团光交融的瞬间,我感觉体内的三脉真气在打架——阳极脉要冲,阴脉要守,中衡脉要和。
可下一秒,它们突然缠成了个螺旋,每转一圈就融合一分,最后化成道混沌金焰。
我大喝一声,对着锁链拍出一掌。
这一掌没有招式,只有我想护着的人,想圆的愿,想破的局。
掌风过处,锁链碎成金粉,光墙地炸开,连远处的冰碑都崩了半座。
碑灵子的虚影突然凝实了。
他穿着件褪色的红袈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不是在修九阳,你是在修人心啊!
云机子踉跄着后退三步,手中的锁链残段掉在冰面。
他望着我,突然跪下,老泪把脸上的冰碴都冲化了:师父...您等了一千年的人,终于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块残玉,玉上的传火者三字被冻得发蓝:当年您说火要传给敢持灯的人,可我怕了三十年...怕这火会烧了江湖,烧了我守的规矩。
我接过残玉,火种突然从心口窜出来,在玉上舔了舔。
原本暗淡的传火者三字瞬间亮如白昼,接着浮现出新的刻痕:火已重燃,持灯者,前行。
周芷若靠在我肩头喘气,她的指尖还在抖,却笑着说:无忌,你记得小昭的药方吗?
我一怔。
那药方是小昭在灵蛇岛抄的,说能解寒毒,可我明明记得...
是云机子写的。碑灵子突然开口,当年他在寒潭底守封印,救过个落水的苗家女子,那女子就是小昭的祖母。
远处的雪地里,那个提油纸灯的少年正往光明顶方向走。
他的灯纸上张记外卖四个字被火光映得通红,他边走边低声说:娘,我带他回来了。
我摸了摸腰间的圣火令,又看了看残玉上的光。
风突然小了,冰原尽头的山路上,隐约能看见几顶绣着字的马车篷子——是赵敏的商队。
走吧。我把残玉收进怀里,火种在我心口跳得欢快,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