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萤人工岛的防线依旧在尸守潮的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路明非缩在装甲车的阴影里,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和滚烫的霰弹枪之间来回切换。一边是地狱般的现实,一边是屏幕那端绘梨衣用文字构筑的、关于未来的脆弱幻梦。
他絮絮叨叨地打着字,描述着韩国可能的风景和美食,用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乐观语气安抚着另一端的女孩。绘梨衣的回复变得简单,多是“嗯”或者颜文字,似乎被他描绘的画面所吸引,暂时驱散了不安。
然而,这种虚假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小怪兽】:“Sakura,冷。”
路明非打字的手指一顿。冷?现在虽然是夜晚,但季节并非寒冬,而且在行驶的车里,怎么会冷?他下意识地想回复“把空调调高一点”,或者“让乌鸦给你拿条毯子”。
但紧接着,绘梨衣又发来一条。
【小怪兽】:“好想Sakura。”
这句话本身很正常,绘梨衣经常直接地表达她的依赖。但结合前面那句“冷”,路明非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脊椎。
绘梨衣的表达很直接,很少会用这种带着点……虚弱和委屈的词汇。而且,这种时候突然说冷?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之前为了不让她担心,偷偷关掉了Line里实时定位共享功能的举动。当时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身处在这片战火纷飞的人工岛上。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手指有些发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点开了Line的定位共享界面,取消了之前的隐藏设置,并且试图重新获取绘梨衣的位置。
他祈祷着,希望能看到那个代表绘梨衣的小光标,正沿着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平稳移动。
屏幕上的地图加载出来,代表绘梨衣的那个小小光点,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上面。
然而,它的位置,却让路明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没有在通往机场的高速上!
那个光点,非但没有远离东京,反而正以一种稳定的速度,朝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代表着毁灭与绝望的方向移动——
红井!
那个暗红色光柱冲天而起,神正在苏醒,沈炼和源稚生可能已经身处其中的绝地!
绘梨衣……正在前往红井?!
怎么可能?!源稚生明明安排她去韩国了!乌鸦和夜叉呢?!他们怎么可能让她往那里去?!
除非……除非他们失去了对车辆的控制!或者……从一开始,这个“去韩国”的安排,就是一个谎言,一个陷阱!
路明非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枪炮声、嘶吼声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他猛地想起绘梨衣刚才说的“冷”。那不是身体上的冷!那是……那是靠近红井那片被神之领域笼罩、生命能量被疯狂汲取的区域时,产生的本能反应!是血统带来的共鸣与战栗!
她被劫持了!
有人,很可能是猛鬼众,或者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王将(赫尔佐格),劫持了绘梨衣,正把她带往红井!他们需要她!需要她体内那属于白王血裔的、纯净而强大的力量!他们要把她当成祭品,或者……更可怕的,是成为“神”苏醒后最适合的容器!
“不……不行……” 路明非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路明非!你他妈在干什么!左翼需要火力支援!发什么呆!” 凯撒的怒吼透过通讯器传来,将他从瞬间的呆滞中惊醒。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看向左翼。那里,几名专员正被几只异常敏捷的尸守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坚定不移朝着红井移动的光点,以及绘梨衣刚刚又发来的一个带着问号的颜文字,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一边是眼前防线崩溃、同伴死伤在即的现实危机。
一边是绘梨衣正被带入绝境、即将沦为祭品的可怕未来。
两种极致的压力如同巨钳般挤压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告诉凯撒?告诉校长?让他们去救绘梨衣?且不说他们会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海萤防线怎么办?这里一旦失守,尸守涌入东京,同样是无数人的死亡!而且,他们有能力从红井那种地方把人救出来吗?
自己去?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运气和偶尔爆发才勉强没死的废柴,冲进连沈炼和源稚生都可能自身难保的红井?那和直接跳进绞肉机有什么区别?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代表着绘梨衣的光点,仿佛能看到她坐在车里,因为寒冷而蜷缩着身体,用那双纯净的大眼睛,茫然又不安地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暗红色天空,还在等待着那个答应会去找她的Sakura。
而他,却只能躲在这里,抱着枪,对着这些丑陋的怪物,无能为力!
“啊——!!!” 路明非突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端起旁边的霰弹枪,对着前方汹涌的尸守潮疯狂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巨大的后坐力撞击着他的肩膀,硝烟弥漫。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是机械地射击,再装填,再射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内心那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恐惧、愤怒和无力感。
“废柴!你疯了!节约弹药!” 凯撒一边点射,一边冲他吼道,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被吓傻了。
楚子航也注意到了路明非的异常,但他只是沉默地挥刀,将一只试图从侧面扑向路明非的尸守斩成两段,用行动为他提供了些许掩护。
路明非打空了霰弹枪的子弹,愣愣地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绘梨衣的光点,又向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离红井更近了。
他颤抖着手,点开和绘梨衣的聊天框,看着那句“好想Sakura”,眼眶瞬间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在屏幕上敲下:
【Sakura】:“绘梨衣,等着我。”
他没有说“我马上来”,也没有解释任何事。他只是让她等着。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屏幕,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他抬起头,看向红井的方向,那双总是带着衰仔气息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有些地方,明知是地狱,也必须去闯一闯了。
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只是为了那个跟他说“好想Sakura”、正在一步步走向深渊的小怪兽。
海萤人工岛的防线还在苦苦支撑,而路明非的心,已经飞向了那片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