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带着院里葡萄藤的清香,吹在身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凉爽。
安国华显然是聊得尽兴,看着林卫东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越看越是喜欢。
“时间不早了,卫东,你还得赶回东城,我就不留你了。”
安国华站起身,拍了拍林卫东的肩膀,
“以后有空,常来家里坐坐,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
林卫东笑着应下:
“一定,一定。
等下次有机会,我给安叔叔带我早些时候搞到的泸州老窖尝尝。”
安国华眼睛一亮,抚掌笑道,
“哦?那敢情好!”
“那我可记下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安国华转头,对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安娜说道:
“安娜,天黑了,你送送卫东。”
安娜的脸颊在门廊灯光的映衬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轻轻“嗯”了一声。
“知道了,爸。”
林卫东推着自行车,安娜跟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胡同里。
月光如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安娜似乎很享受这种沉默的氛围,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自己麻花辫的梢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快到胡同口,昏黄的路灯光线将前路照亮,林卫东停下了脚步。
“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去,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她停下脚步,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夜色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几分,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林卫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西城?”
林卫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这姑娘的心思,简直就写在脸上,纯粹得像一张白纸。
“我啊,不确定。
今天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老房子,平时都在东城那边。”
听到这个回答,安娜眼里的光明显黯淡了几分。
她咬了咬下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追问道:
“那你……东城住哪儿?”
这问题问得太直接,林卫东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单脚撑地,懒洋洋地靠在自行车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勇敢的姑娘,故意逗她:
“怎么着?”
“打听我住址,是准备给我写信,还是想上门来堵我?”
“我可得提前跟你说清楚,我这人啊,可不是什么良配,招惹上了会很麻烦的。”
他本以为这番话能把这小姑娘吓退。
谁知安娜的脸颊虽然腾地一下红透了,但眼神却更加执拗,一步未退。
“你住哪儿?”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坚定。
林卫东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这个。
他摸了摸鼻子,举手投降:
“行行行,怕了你了。
我住南锣鼓巷95号大院,前院的耳房。
这下满意了吧?”
得到地址,安娜脸上的紧张顿时化为了灿烂的笑容:
“嗯!”
“行了,快回去吧,天晚了不安全。”
林卫东推着车,冲她摆了摆手,
“替我跟安叔叔和周阿姨问好。”
“知道了。”
安娜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林卫东骑着车消失在胡同的拐角,这才转身,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去。
她一进院子,就看到妹妹安心正趴在窗户上,冲她挤眉弄眼。
“姐,问到地址了?”
安娜脸上一红,快步走进屋里,嗔道:
“就你多事!”
里屋,安国华和周雅云还没睡。
周雅云坐在凳子上喝茶,而安国华则拿着一本线装书,却半天没翻一页。
“回来了?”
周雅云笑着问。
“嗯。”
安娜低低地应了一声。
安国华推了推眼镜,放下书,看向自己的大女儿,语气平静地问道:
“那小伙子,你怎么看?”
安娜没想到父亲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脸颊滚烫:
“爸,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林卫东这个年轻人。”
安国华的目光很平和,却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今天吃饭,我跟他聊了聊。”
这孩子,不简单。”
周雅云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接口道:
“是啊,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很沉稳,有条有理的。
而且我瞧着,他心眼不坏,是个正派孩子。”
安国华点点头,继续说道:
“他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
既有年轻人的锐气和闯劲,又有超出他年龄的沉稳和通透。
尤其是在酒桌上,谈吐不俗,见识广博,对人情世故的理解,比厂里一些老科长都要深刻。
这样的人,要么是家里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自己经历过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他看向安娜:
“他能在采购科那种地方站稳脚跟,还能有那样的见识,绝不是个普通人。
安娜,你跟他交往,我不反对。
但是,你要想清楚,这样的人,他身边……恐怕不会缺女孩子。”
安国华的话,像一盆冷水,却又像一盏明灯。
安娜愣住了,她只看到了林卫东的好,却从未想过这些。
她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眼神里依旧是那份执着:
“爸,我知道了。
可我……就觉得他好。”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安国华和周雅云对视一眼,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
林卫东骑着车,晚风吹散了酒意,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安国华这个人,绝对不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那么简单。
那瓶陈年茅台,那身虽朴素但内敛的风骨,还有那几句看似随意却直指核心的问话,都透露出这个人的身份和过往不寻常。
至于安娜……
那份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少女情愫,他当然感受得到。
是个有趣的姑娘。
不过,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将这份心思暂时压在心底,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回到南锣鼓巷95号,院子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几扇窗户里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推着车刚进院门,还没走两步,一个人影跟耗子似的蹿了出来。
“哎哟,卫东,你可算回来了!”
是闫富贵。
他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暖水瓶,快步走到林卫东跟前。
“这么晚才回来,肯定累了吧?
快,我刚给你打了一瓶开水,你回去泡泡脚,解解乏!”
闫富贵不由分说,就把暖水瓶塞到了林卫东的手里。
林卫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药效上来了。
“闫老师,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闫富贵一摆手,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咱们是自己人,不说两家话!
以后你晚上回来,只要我没睡,这瓶开水,我天天给你备着!”
林卫东心里暗笑,这老抠,为了抱大腿,连水费都舍得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