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看着眼前的闫富贵,心里只觉得好笑。
这老抠算计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这么义愤填膺过?
不过是自己的算盘被院里人戳破,脸上挂不住,想拉着自己当枪使罢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和苦涩,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闫老师,你先消消气。
“这事儿……闹成现在这样,满院子风言风语的,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啊?”
“我一个大小伙子,脸皮薄,现在出门都觉得臊得慌,后背直被人戳脊梁骨。”
闫富贵哪里听得出这层意思,他只觉得林卫东这是老实孩子被流言蜚语吓住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臊什么臊!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他们乱说,你才更要挺直了腰杆!
你要是退缩了,不就正好遂了那帮长舌头的心愿?
让他们觉得你也是个嫌贫爱富的白眼狼!”
这顶“嫌贫爱富”的大帽子扣下来,分量可不轻。
林卫东脸上的表情更“苦”了,连连摆手。
“闫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主要是……主要是过两天,我们科长给我派了任务,我得出一趟远门,估计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
你看这事儿,是不是……先放一放?”
闫富贵一听他要跑,眼睛都瞪圆了:
“跑?你想往哪儿跑?
我告诉你林卫东,这事儿没完!”
“任务?什么任务比你的人生大事还重要?”
“你这分明就是在躲我!瞧不起我闫富贵!”
林卫东本来还想给这老抠留几分脸面,用出差的借口把这事儿圆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想到这老家伙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蹬鼻子上脸了。
看来上次挨的打,是一点记性都没长。
林卫东脸上的憨厚笑容一点点收敛。
他没急着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闫富贵,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那眼神,让闫富贵心里莫名一突。
就在周围看热闹的婆娘们都觉得林卫东要被逼得低头时,林卫东终于开口了。
“闫老师,”
“你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最是讲道理。
“那今天,当着院里街坊的面,咱们就把这道理掰扯掰扯,你看行吗?”
闫富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场搞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行,你说!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歪理来!”
“第一,这门亲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主动找的我,我可曾求过你一句?”
闫富贵脸色一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确实是事实。
“第二,”
林卫东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几个婆娘,
“你给我介绍的这位亲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现在院里风言风语,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你要把‘女张飞’塞给我。
你是觉得我林卫东好欺负,还是觉得我林卫东是个傻子,能当这个冤大头?”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婆娘顿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闫富贵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又羞又怒:
“你……你胡说八道!
那都是他们瞎传的!我外甥女好得很!”
“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大伙儿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林卫东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继续说道,
“第三,我刚才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想把这事儿揭过去。
你倒好,直接给我扣上一顶‘躲着你’、‘看不起你亲戚’的大帽子。”
林卫东向前逼近一步,
闫老师,你这是想干什么?
在大街上强买强卖不成?”
“院里的风言风语,我也听到了,说实话,我心里确实堵得慌!”
我一个大小伙子,还没谈过对象,就被人传成这样,以后还怎么找媳妇?”
这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立刻响起了附和的点头声。
是啊,这事儿闹的,对小林的名声太不好了。
林卫东的眼神重新落回闫富贵脸上,
“这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是水到渠成。
你这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院都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闫老师有人脉、有能耐。
能给我林卫东介绍个连城里姑娘都比不上的‘好亲戚’。”
“你说,你这是真心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个儿的面子?”
林卫东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记耳光,扇在闫富贵的脸上。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林卫东这番话给镇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见谁都笑呵呵、老实巴交的年轻人,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
闫富贵彻底懵了,他指着林卫东,嘴唇哆嗦着,
“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我一心为你,你……你竟然这么想我?
你个白眼狼!”
“我是不是白眼狼,院里大伙儿心里有数。”
林卫东毫不退让,逼视着闫富贵,
“现在这事儿,名不正,言不顺。
你让我怎么跟你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女见面?”
见了面,我怎么看她?她怎么看我?
我们俩往那一站,不就成了全院人的笑话?”
“闫老师,你这不是保媒,你这是缺德!”
你这是把我们俩架在火上烤啊!”
“缺德”两个字,狠狠砸在闫富贵的心口。
他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林卫东不再看他,冷哼一声:
“谁在背后嚼舌根,你不敢去找谁的麻烦,反倒跑来拿捏我这个老实人。”
“拿我的前程,给你闫富贵挣面子?
他发出一声冷哼。
你配吗?”
“真是不知所谓!”
说完,林卫东再也不理会那个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头,推着自行车,径直回了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院子中央的闫富贵身上。
那眼神里,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闫富贵站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像是开了个染坊。
“嘿,我说三大爷,”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尴尬,许大茂揣着手,从后院溜达过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这是保媒呢,还是结仇呢?”
“人家小林说得没错啊,你这事儿办的,确实……啧啧,太不地道了。”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窃笑声就像会传染一样,在墙根底下那群婆娘中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