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加那一句“或许吧”，像是一扇被谨慎地推开了一丝缝隙的大门。
门后，是“猜忌”，但缝隙中，却也透出了一缕“联合”的微光。
李响知道，机会，就在这一瞬间。他没有顺着卡德加的话，去讨论如何帮助，而是反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大法师，您认为，这座圣光之城，如今最大的敌人，是谁？”
卡德加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有些不解，但还是沉声回答：“当然是盘踞在黑暗神殿的伊利丹，以及他背后的燃烧军团。”
“不。”李响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那空洞的眼窝，直视着卡德加那双充满了智慧的蓝色眼眸，“这座城市最大的敌人，是它自己。”
卡德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动怒，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亡灵，触及到了沙塔斯最脆弱、也最致命的伤疤。
李响的声音，继续平静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我来到这里时，看到了圣光高台上的那些德莱尼圣职者，他们对我们这些‘外来者’，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我也看到了下层城区里，那些从凯尔萨斯王子麾下叛逃出来的血精灵，他们同样对圣光的信徒们，抱持着深深的戒备与不信任。他们就像两头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猛兽，彼此提防，彼此消耗着本就宝贵的力量。恕我直言，大法师，这样一座内部分裂的城市，如何去对抗一支意志统一、席卷了无数世界的恶魔大军？”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砸在了卡德加的心头。
这正是他来到外域之后，最为头疼、却又无力解决的困局。德莱尼人无法忘记血精灵曾经的背叛，而那些投诚的血精灵，也无法真正融入这个由圣光主导的社会。
双方的矛盾，在对抗燃烧军团这个大前提下被暂时压制，但地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歇。
‘成了！’李响的内心，开始有些兴奋。‘卡德加这种身经百战的领袖，最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愚蠢的内耗！我把问题血淋淋地揭开，再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解决方案，这就是阳谋！这一把，有戏啊！’
看着陷入沉思的卡德加，李响终于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他那酝酿已久的、足以改变整个外域格局的宏大设想。
“所以，我们需要一面新的旗帜。”李响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响在安静的塔楼之中，“一面超越了部落与联盟、超越了圣光与奥术、甚至超越了种族与信仰的旗帜。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组织，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将利剑指向我们共同的敌人，燃烧军团。”
“这个组织，不属于沙塔斯，不属于肯瑞托，也不属于任何一个王国。它应该由来自各个种族的精英组成，德莱尼的圣骑士、血精灵的魔导师、兽人的战士、人类的法师……所有人，在这面旗帜下，都只有一个身份：对抗恶魔的战士。我们可以设立一个由各方代表组成的议会，共同决策，共享情报，协同作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将沙塔斯这盘散沙，凝聚成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卡德加抬起头，他那双疲惫的眼中，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被彻底震惊了！他震惊的，不是这个想法本身，而是这个想法，竟然出自一个刚刚踏上外域、身份神秘的亡灵之口！这个设想，何其大胆！何其……完美！
然而，那炽热的光芒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被更深的疲惫与无奈所取代。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的想法……很美好，李响。美好得就像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你说的没错，这或许是唯一的正确道路，但这条路，却早已被仇恨的荆棘所封死。”
他转过身，指着窗外高台上的德莱尼守备官，又指了指下层城区的方向：“你让那些家人惨死在血精灵背叛下的德莱尼人，如何去信任一个刚刚放下屠刀的敌人？你又让那些好不容易逃离了凯尔萨斯控制的精灵，如何去信仰一个他们曾经试图亵渎的圣光？信任，不是靠一句口号就能建立的。我们需要的，远比一面旗帜要多得多。我们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放下仇恨的契机。”
卡德加的反应，在李响的意料之中。如果单凭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那卡德加也就不是卡德加了。他要的，本就不是立刻成立，而是埋下这颗种子。
“我明白您的顾虑，大法师。”李响的语气没有丝毫气馁，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正因为希望渺茫，才更值得我们去为之奋斗。或许，我们可以先不谈成立一个正式的组织，而是先树立一个理念，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就如同在黑暗中，我们仰望破碎的太阳……”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语：“太阳虽已破碎，但它的每一缕光辉，都将是我们刺破黑暗的利刃。在最绝望的时刻，我们更要抓住那最后一缕、破碎的阳光，去迎接新的黎明。我们就将这个理念，称为‘破碎残阳’，如何？”
“破碎残阳……”卡德加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名字，没有胜利的豪迈，没有光明的荣耀，反而充满了悲壮与坚韧，恰如他们如今的处境。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好，我答应你，李响。我会将‘破碎残阳’的理念，带给阿达尔，带给维伦，带给沙塔斯所有种族的领袖。我会尽我所能，去播撒这颗希望的种子。但它能否发芽，何时发芽，我无法保证。”
卡德加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他看着李响，郑重地说道：“空有理念是无用的。想要让所有人看到希望，我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能证明‘合作’远比‘对立’更加强大的、无可辩驳的胜利。而现在，我们共同的第一个目标，就在眼前。”
谈话的气氛，在达成一种微妙的共识后，终于转入了正题。卡德加走到那巨大的悬浮星图前，伸手指了指东北方那片充满了紫色星云的区域。“虚空风暴。凯尔萨斯王子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那里。他的旗舰，是一座如同水晶般璀璨的纳鲁星际方舟，我们称之为‘风暴要塞’。”卡德加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根据我们冒死带回的情报，他正在利用那座要塞，疯狂地抽取着一种……一种比邪能更加古老、更加混乱的能量。那是纯粹的暗影与虚空之力，足以扭曲现实、撕裂空间的禁忌力量。他在用这种力量，制造一种不稳定的能量块，试图以此来彻底解决他族人的魔瘾问题。”
“这是在悬崖边上跳舞！”李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震惊与愤怒，“这种力量一旦失控，整个外域，甚至艾泽拉斯，都会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错。”卡德加沉重地点了点头，“更麻烦的是，那座水晶要塞，还拥有三座独立的、功能各异的生态船作为卫戍。一座充满了冰冷无情的机械造物，是他的魔能机甲工厂；一座是培育着各种异星扭曲植物的巨大温室，由他最忠诚的植物学家看守；而最危险的，是第三座……”卡德加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那是一座禁忌的监狱，里面关押着纳鲁们在宇宙中捕获的、最危险、最强大的生物。而现在，这座监狱，也被凯尔萨斯所掌控。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我们必须在他铸成大错之前，阻止他！”
详细的情报，清晰的目标，明确的威胁。李响知道，他在外域的第二阶段冒险，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
“我明白了。”李响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的团队，会尽快前往虚空风暴，调查清楚那三座生态船的具体情况。这将是我们向所有人证明‘破碎残阳’理念的第一步。在我们行动期间，就拜托大法师您，为这个理念的未来，铺平道路了。”
“我会的。”卡德加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沙塔斯会为你们的行动，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去吧，朋友。愿艾泽拉斯的意志，庇佑你们。”
当李响走出那座奥术塔楼，重新沐浴在沙塔斯柔和的阳光下时，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他不仅得到了最关键的情报，更重要的是，他亲手，为这个世界，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他回到了地精酒馆，莉莉娅立刻迎了上来，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那位大法师……他没有为难你吧？”李响看着她关切的脸，心中的万千谋划，都化作了一股暖流。他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他没有为难我。”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友们，平静地说道：“他只是，为我们指明了下一阶段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