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杳杳把菜放进冰箱,推着吸尘器慢慢打扫着公寓,机器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转到程箫卧室门口,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窗帘紧闭,床上堆着几件换下来的西装,很符合她的风格。
放下吸尘器,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收拾床铺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头,有几个甚至滚落到了桌面。
箫箫虽然抽烟,但向来克制,一天最多两三支,眼前这堆数量,至少是好几天的量。
杳杳的心沉了下来,拿起烟灰缸准备清理,却不小心碰开了抽屉,里面零散地放着几盒药,最上面是一板已经少了三分之二的安眠药,她的手指悬在半空,呼吸微微凝滞。
箫箫失眠?还吃安眠药?
她坐在床上,盯着药盒看了许久,塑料包装在她指尖下发出轻微的脆响,最终,深吸一口气,将药盒原样放回,轻轻推上抽屉。
走出房门,门铃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站着的人,犹豫了一下,打开门。
律景芝站在门外,上下扫了她一圈,目光在她膝盖上停留了一瞬,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客厅里,杳杳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女人没动,待会儿还要去羊城出差,直接打开文件袋,取出一叠文件推过来:“商学院的股权让渡书,10%的股份,够你们母子在法国衣食无忧。”
杳杳没有伸手,只是静静看着她。
“带着孩子离开帝都,签完字,下周一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
所以......这次是来利诱?杳杳嘴角扯了一下,低头打字,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声音格外清晰:【母亲,如果我想要整个商学院呢?】
律景芝的表情瞬间冷却,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杳杳,你胃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她身体前倾,指甲在文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难不成还想利用孩子进入秦家不成?你天真地以为,秦霁会娶一个哑巴?”
“秦家男人都一样,你继父在外面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秦霁的风流韵事也不少,而且他性格阴晴不定,这样的人最可怕,多情时看似温柔,无情时一把刀可以毫不犹豫捅在你身上。”
杳杳想,秦霁确实阴晴不定,刚才在车上还莫名其妙生气......
看到她陷入沉思,律景芝语气缓了缓,接着说:“所以,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我可以帮你离开。”
【不管您相不相信,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他。】她最终打字道,【您也不用再来劝我了。】
律景芝觉得她就是在找借口,是为了借助孩子进入秦家,冷笑出声,“之前还以为你跟你父亲一样窝囊,是我看错了,你比你父亲有野心多了。”
杳杳猛地抬头,在她的记忆里,父亲跟母亲口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他总是温柔地笑着,用粗糙的大手抚摸她的头发,教她认字、画画......
她咬着唇打字,手指比平时用力许多:【母亲,在你心里,父亲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些年,你就没有想过他吗?】
律景芝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一个死人,再讨论还有什么意义吗?”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杳杳压抑多年的怒火,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父亲爱了你一辈子,也是为了不拖累我们自杀的!他在你心里,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看到屏幕上的控诉,女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恢复冷漠:“爱?爱有什么用?它能让我拥有如今的地位吗?你还太年轻,人心易变,只有牢牢攥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她拿起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文件我放这儿了,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门关上的瞬间,杳杳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跌坐在沙发上。
她盯着茶几上那份股权让渡书,眼前浮现父亲最后的样子,瘦得脱形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写下“对不起”。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父亲哭。眼眶逐渐发热,一滴热泪无声的滴在手机屏幕上。
六点半,门铃响起,秦铭牵着宝贝站在门口。
她知道秦霁今天加班,对着秦铭比了个【谢谢】的手势,然后拿起手机打字:【秦先生,晚饭刚做好,您进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秦铭越过她的头顶,看到里面走动的纤细身影,说了句:“不用,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吃完晚饭,杳杳让小家伙赶快洗澡,等他爹地回来,当听到敲门声,立刻从厨房里拿出预留的晚餐。
秦霁手上拎着外套,看到门开,刚想说话,她直接把保鲜盒递给他,然后把儿子往他面前轻轻一推,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后,父子俩面面相觑。
“你妈咪怎么?”秦霁低声问。
徐宝贝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她不要你了。”
徐宝贝:“......”
他才不信妈咪会不要自己呢,迈开小短腿往对门走,熟练地输入密码进了屋。
秦霁站在原地,手中拿着温热的餐盒,徐杳杳那女人......在闹脾气?因为中午的事?所以她还是在意的?
男人脸上扬起得意的笑,转身跟着儿子回家。
程箫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杳杳坐在地毯上,看着综艺,剥着花生,面前摆着啤酒。
她嘴角微微勾起,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今天这期我还没看呢”,然后顺手拿起啤酒,拉开拉环,泡沫立刻涌了出来,灌了一大口,“爽!”
杳杳偏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给她剥花生。
一时间,客厅里只有综艺里的声音,若是以往,程箫看到搞笑的地方,会笑得前扑后仰,这次却很安静。
啤酒罐被捏瘪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脆,她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随手把空罐扔到地毯上,罐子滚了几圈,撞到杳杳的脚边。
【别喝这么快】她比划着,眉头微蹙。
“知道了,管家婆。”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杳杳凑近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房间的安眠药我看到了,最近怎么了?】
程箫把头放在膝盖上,盯着那些手势,轻笑出声:“刚回家看到房间收拾过,猜到你知道了。”
说完,沉默下来,她的脸半明半暗,眼下的青黑在阴影中更加明显,良久,才开口:“杳杳,我前段时间接了个案子......”
啤酒罐被捏得咔咔响。
“一个母亲......为她死去的女儿四处伸冤,求告无门,后来......”
杳杳瞥到她的指甲在一直扣着啤酒罐的标签,伸手拿过来放在桌上,听到好友接着说:“她死在我面前,是被人害死的。”
她动作一顿,这就是箫箫这些天反常的原因?伸手想安慰,却被她抓住手腕,力道有些大。
“我当律师,总以为能伸张正义,为受害者讨回公道。就算为加害者辩护,也是保护他们说话的权利......在这个框架下,我以为能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这次不一样......”她讽刺的笑了,声音尖锐:“这对母女的死,是凌驾在这个框架外的权力去操作的,对他们来说她们就是蝼蚁,我什么都没办法为她们做。”
看着好友痛苦的样子,知道她心中的信仰在动摇,杳杳轻轻抽出手,将她颤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包裹在自己掌心里,无声的安慰着。
“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继续当律师。”
女人的声音突然虚弱下来,把额头抵在杳杳肩膀上,平时雷厉风行的律师,此刻缩成一团,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不想上班了......你养我吧。”
杳杳笑了,点点头,茶几上的花生还剩大半盘,捏起一颗,剥好后塞进程箫嘴里。
“杳杳......”她吃着花生,迷迷糊糊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放弃了......别看不起我.....”
轻轻拍着她的背,杳杳没回话,她知道,程箫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