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律所的灯还亮着，惨白的光线打在桌面上，映得文件边缘泛着冷光。我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海外账户模拟界面发呆，鼠标指针悬在“激活账户”按钮上，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我心口发闷。窗外的雨还没停，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混着电脑风扇持续的“嗡嗡”声，把深夜衬得格外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手机在桌面剧烈震动起来，屏幕猛地亮起，白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是林慧的微信语音通话。我指尖刚碰到手机壳，就发现手心早被汗浸湿，冰凉的塑料壳硌得掌心生疼，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林女士。”
“陈律师，你……你现在方便吗？”林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断断续续的，背景里能听到隐约的风声，像是在阳台打电话，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有些飘。“我收到一条短信，说……说你是骗子，让我别信你，别给你转钱。”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重物砸中，鼠标差点从手里滑掉，撞在键盘上发出“啪”的一声。匿名短信？是谁发的？是顾怀霜想阻止我？还是警方的线人已经盯上了这件事？无数个疑问瞬间涌进脑子，乱得像一团麻。“短信内容具体是什么？有没有署名？号码是多少？”我快速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指节都泛了白。
“没有署名，就一句话：‘小心陈律师，他可能是骗子，别转钱’。”林慧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浓浓的不安。“我查了那个号码，是虚拟号，根本查不到是谁发的。陈律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丈夫发现了？他是不是故意挑拨我们，不想让我转移资产？”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快速在脑子里盘算。不能让她知道可能是顾怀霜或警方介入，否则她肯定会彻底起疑，转账的事就黄了。眼下只能把怀疑引向她丈夫，毕竟他家暴又控制欲强，这个理由最能让她信服。“林女士，你先别慌，冷静点。”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里早就备好的“虚拟短信生成器”——这是我之前做骗局时准备的应急工具，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你丈夫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想离开他？他很可能是怕你转移资产，故意用虚拟号发这种短信挑拨离间，让你怀疑我，然后放弃转移计划。”
“可他怎么会知道我找你？”林慧的声音里满是困惑和恐慌。“我每次来律所都绕着他公司走，连手机里都没敢存你的号码，只用微信联系，聊天记录看完就删，他怎么可能发现？”
“他要是想查你，有的是办法。”我一边说，一边快速点开之前收集的林慧丈夫的资料，找到他公司上周“通讯监控系统升级”的新闻，截图发给她。“你看，他公司上周刚升级了通讯监控系统，能查到员工的微信聊天记录，你的手机说不定也被他监控了。”我故意加重语气，让她觉得处境危险。“他发这条短信，就是想让你怀疑我，让你放弃逃跑的念头，这样他就能把你带去国外软禁，一辈子控制你。”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快速打开photoshop，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伪造了一张“账户激活进度截图”。截图上清晰显示“30%激活完成，预计2小时后可使用”，还配上了虚假的进度条和系统提示。手心的汗顺着指缝滴在键盘上，“啪嗒”一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林女士，我现在就给你激活部分账户，证明我的清白。”我把伪造的截图发给她，语气笃定。“你看，账户已经在激活了，明天早上就能正常使用。要是我是骗子，何必费这么大劲帮你做方案、激活账户？早就卷着你那五万定金跑了。”
林慧沉默了几秒，电话那头只有风声和她轻微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她声音里的哭腔渐渐少了些，多了几分犹豫：“真的……能激活吗？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无助。“我刚才差点就信了那条短信，我真的不能再输了，陈律师。我妈还在老家等着我接她，我要是逃不出去，不仅我自己完了，我妈也会被他欺负。”
“我知道你难，我都明白。”我放软语气，尽量共情她的处境。“你丈夫那么对你，你想逃、想保护自己和家人，这有错吗？完全没错。”我故意提起之前的定金，让她想起我之前的“诚意”。“那五万块定金，我一分没动，还在临时账户里。明天账户激活后，我可以先把那五万块打进去，证明账户是真实可用的，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不用……不用这样。”林慧连忙说，声音里多了些安心。“我相信你，陈律师。可能真的是我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轻松了些。“那明天早上，我就按计划转钱？转完钱我就去机场接我妈，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嗯，明天早上九点，我把激活好的账户发给你，你按时转钱就行。”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沉稳可靠。“你今晚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明天就能开始你的新生活了，再也不用受你丈夫的欺负了。”
挂了电话，我瘫在椅子上，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很不舒服。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敲在玻璃上的声音，此刻听着格外刺耳。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伪造的截图，突然觉得一阵后怕——刚才要是林慧再追问一句，比如让我视频展示账户激活过程，或者让我提供更多账户细节，我可能就露馅了。这场骗局，就像走在薄冰上，稍微不小心，就会掉进冰窟窿里。
我拿起手机，想给顾怀霜发消息问问是不是她发的短信，手指刚点开对话框，一条陌生短信突然弹了出来：“我是林慧的远房表妹李娟，我也是家暴受害者。我知道你是骗子，别骗林慧了，她已经够惨了。我已经联系顾怀霜警官了，她会找你的，你好自为之。”
我的手心瞬间冰凉，像摸到了冰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李娟？林慧的远房表妹？也是家暴受害者？原来不是顾怀霜，是林慧的亲戚在提醒她。我想起林慧之前跟我说过“有个表妹在外地，也被丈夫家暴，过得很不好”，原来就是这个李娟。她居然联系了顾怀霜，这下麻烦大了。
我赶紧长按短信，快速删除，心脏“砰砰”直跳，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顾怀霜已经知道了？她会什么时候来找我？明天就是约定的转账日，要是她在转账前找到我，不仅钱拿不到，我还得被抓进去，母亲的透析费就彻底没着落了。我打开电脑，想把林慧的资产清单和转账方案全部删掉，可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母亲还在医院等着后续的透析费和手术费，要是现在放弃，我去哪里凑这么多钱？难道真的要看着母亲因为没钱治疗而病情恶化吗？
窗外传来一声猫叫，凄厉又无助，划破了深夜的寂静。我走到窗边，掀开百叶窗的一角往下看，看到一只流浪猫缩在楼下的垃圾桶旁，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像极了当年走投无路、睡桥洞的我。那时候，我身无分文，以为只要攒够钱，就能摆脱困境，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才知道，有些困境，一旦陷进去，就很难爬出来，而我现在，正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我回到电脑前，把伪造的账户截图保存到加密文件夹，又打开和林慧的微信聊天记录，从头到尾反复检查，生怕哪里出现破绽。突然，我看到林慧最后发了一条消息：“陈律师，谢谢你。我把那条匿名短信的截图存下来了，要是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凭证，免得我丈夫倒打一耙。”
我的心猛地一紧，像被绳子勒住了。原来她还是没完全相信我，还留了后手，把短信截图存了下来。这截图要是以后落到警方手里，就是我诈骗的证据。我赶紧回复：“应该的，你留着也好。要是你丈夫以后再找你麻烦，这就是他故意挑拨我们的证据，能帮你说清情况。”
发完消息，我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疲惫。深夜的律所里，只有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声都像在倒计时，提醒着我明天的转账，也提醒着我可能面临的后果。我想起李娟的短信，想起顾怀霜可能随时出现，想起母亲还在医院等着钱救命，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走钢丝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一边是林慧的信任，一边是顾怀霜的追查，一边是母亲的性命，稍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从抽屉里拿出顾怀霜之前给我的那张银行卡，指尖轻轻摩挲着卡面，冰凉的金属触感很清晰。这卡里有五万块，是顾怀霜借我的，够母亲一次透析的费用，可后续的透析费、手术费还需要几十万，这笔钱远远不够。我到底该怎么办？继续骗林慧，拿到那一千万，就能救母亲的命，却要毁了林慧的生路，让她继续被丈夫家暴控制；还是放弃这个骗局，看着母亲可能因为没钱治疗而……我不敢再想下去。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医院发来的消息：“许先生，您母亲今晚透析很顺利，血钾浓度已经降下来了，明天可以再观察一天，后续治疗请尽快补缴费用。”我看着这条消息，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字迹。母亲暂时安全了，可这种安全是多么脆弱，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而这份脆弱的安全，还是建立在顾怀霜的善意和林慧的信任上，我却在利用这份信任，做着伤天害理的事。
我把银行卡放回抽屉，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都发黄了，眼底满是血丝，黑眼圈很重，手腕上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格外明显。这就是我，一个靠谎言活着的骗子，一边想救自己的母亲，一边又在毁掉另一个可怜女人的人生。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厌恶。
“谎言的堤坝，只要出现一丝裂缝，就可能在真相的洪流里崩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李娟的短信、林慧保存的截图、顾怀霜的追查，这些都是裂缝，而明天的转账，就是即将到来的真相洪流，不知道能不能冲垮我用谎言筑起的堤坝。
我回到电脑前，重新打开林慧的转账方案，在“海外信托联系人”那栏，犹豫了很久，还是轻轻画了个五角星——这是我和顾怀霜的线人事先约定的暗号，代表“需要暂停交易”。也许，我该给林慧留条后路，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骗到了钱，救了母亲，我这辈子也会活在愧疚里，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天快要亮了。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方案，突然觉得，明天的转账，可能不是这场骗局的结束，而是我救赎的开始——或者，是我彻底毁灭的开始。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我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