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蔓儿一行人后,桑宁回到暖阁,正遇见玛琭端着一碗浓黑的安胎药进来。她立刻如临大敌般凑到圆姐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碗药。
圆姐见她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又是好笑又觉暖心。她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便屏住呼吸,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刚放下碗,桑宁立即递上一小碟蜜渍梅子。圆姐拈起一颗含在口中,方才压下翻涌的苦味。
这时,春桃领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几人手中捧着几位格格送来的贺礼。春桃面上带着请示的神色:“主子,格格们送来的这些贺礼,是收进库房还是……?”
圆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才问道:“都有些什么?可附了礼单?”
“回主子,礼单在这儿。大多是红枣、阿胶、党参之类的滋补药材,还有几匹颜色鲜亮、质地柔软的苏杭细棉布和松江棉布,像是为未来的小主子准备衣裳襁褓用的。”
一旁的桑宁一听,立刻凑过来,拿起那包阿胶嗅了嗅,又仔细查看其他药材,转身对圆姐正色道:“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吃食上最是紧要,万万马虎不得。这些药材补品,虽说是各位姐姐的心意,但来源不一,还是谨慎些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睛亮晶晶的,“不如都便宜了我吧!我替姐姐尝尝!”
圆姐被她这馋嘴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理由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心中的些许沉闷也散了些。
她明知桑宁不是贪图这些东西,不过是找了个最不伤和气又能让她安心的法子来处理这些可能存在隐患的礼物。
圆姐扫了一眼礼单,略作思忖,最终还是决定依从桑宁的意思。
“好,都依你。”圆姐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对春桃吩咐道,“那些吃食药材都仔细检查一番,若无不妥,就都给宁主子包好,送到东配殿去。”
“嗻。”春桃忍笑应下,心里也觉得桑宁这法子颇为周到。
桑宁目的达成,笑得眉眼弯弯,又想起那些布料,忙道:“还有这些料子,姐姐也一并让人给我送来吧。”
圆姐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打趣道:“哎呦,今儿个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宁儿也肯主动下针线了?先前在家时,不是日日抱怨刺绣累眼睛、劈线烦死人,宁愿去蹲两个时辰马步也不愿碰针的吗?”
桑宁被她说得脸颊微红,却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那……那怎么一样!先前是为了选秀被嬷嬷逼着学,自然无趣得紧。可如今……这是要给咱们孩子准备的!”
她说着,眼睛愈发亮了起来,语气坚定:“亲手给他绣些小肚兜、做几床软和的小铺盖,我心里欢喜,甘之如饴,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用上了一个新学的文绉绉的词。
圆姐闻言,拉过桑宁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宁儿……难为你有这份心。姐姐……姐姐很高兴。”
桑宁反而被她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抽回手,故作忙碌地指挥着小宫女:“快,快把这些都搬到我屋里去!仔细些,别弄脏了料子!”她像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使命,整个人都焕发出积极的光彩。
“姐姐我先回去了,得好好挑挑花样!”说着便风风火火地起身,跑出了西暖阁。
圆姐望着她雀跃的背影,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唇角漾起一抹安心的笑意。这孩子还未出生,已然被如此多的爱意包围着。
桑宁抱着几匹柔软的棉布回到东配殿,立刻吩咐宫女找出那些往日堆在箱底、几乎从未打开过的针线箩筐。
一时间东配殿内忙成一团,翻箱倒柜竟找出不少颜色鲜亮的丝线和一些时兴的花样册子,也不知是何时何人送的,倒让桑宁如获至宝。
她将料子铺在临窗的长案上,对着光亮仔细比较颜色,又翻着花样册子,蹙眉凝思该绣什么才好。
是寓意福寿绵长的小蝙蝠和寿桃?还是象征平安如意的宝瓶和如意?抑或是活泼可爱的鲤鱼戏莲?她只觉得样样都好,难以抉择,恨不得将所有的吉祥图案都绣上去。
正纠结时,她忽然眼睛一亮,扬声唤来绯云:“绯云,你快去,悄悄问问春桃,姐姐近来可有特别偏爱什么花样儿?或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儿?”
绯云抿嘴笑着应了声“嗻”,心下明白自家主子这是要投其所好,忙转身去了。
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回来禀报:“回主子,春桃姐姐说,李主子近来常翻看一些绘着萱草和兰花样子的画册,说是瞧着心里舒坦。另外,李主子前几日还提起去年兔年您和她的运气都好!”
桑宁却立刻抓住了重点,抚掌笑道:“萱草忘忧,兰花高洁,都好!!去年兔年,小兔子更是妙极!又灵巧又可爱,最是适合小娃娃!”她当下便定了主意,要绣一个萱草环绕、中间卧着只玉雪可爱小兔子的图案。
只是这想法虽好,真要落针,对她这疏于女红的人来说,却是难如登天。那兔子绣得歪歪扭扭,萱草叶子也粗细不均,拆了绣,绣了拆,不过半个时辰,便让她烦躁得直想摔针。
但她一想到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那股莫名的韧劲又上来了。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捻起针线,嘴里嘟囔着:“不就是只兔子嘛,我还能绣不好你?”那副跟针线较劲的认真模样,让一旁的绯云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西暖阁内,圆姐小憩了片刻醒来,听着春桃低声回禀东配殿那边的动静,说是宁主子正关起门来潜心研究女红,还特意派人来打听过她的喜好,心下更是软成一片。
她吩咐道:“去将库里那副前儿内务府送来的、嵌着放大琉璃的绣屏找出来,给宁主子送过去。再告诉她,不急在一时,仔细伤了眼睛。”
春桃笑着应了,自去办理。